雨夜过后的两年—
雪落在挪德卡莱边陲时,已是第三个月。
信鸽不再返航,战报中断,前线陷入长久的沉默。而那个名字——曾无数次在骑士团的简报里被提及、被询问、被信赖——如今被遗落在备注栏的末行,后头只余一句冰冷结语:
「状况未明,暂列失联。」
琴垂下眼,指尖停在那行字上,像是在触碰一处还未结痂的伤。
身后脚步声沉稳,带着雪地边缘的寒气与风衣掠动声。她没回头,只语气平静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兴趣问责。」迪卢克站定,声音低哑,像深井底部泛起的一线回音。「我只是来拿报告。」
她转身,将那份最后的战地通讯递给他。手指碰触时,她忽然停住,擡眼看着他,眼神比寒霜还锐利: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沉默片刻,才压低嗓音道:
「他已经失联一个月。至冬与蒙德之间的通讯延迟不会超过七天。」
「所以呢?」
「这不是联络失误,是失踪。」他的声音平静到几乎没有情绪,却每一字都像冰刃落下。
琴收住语气,神情微变,片刻后才缓缓道:
「你现在才愿意承认?」
他没有答,只低头展开那张纸,眼神如雪下的火,压着、烧着,不外露。
她静静看着他,终于低语:「你打算去找他。」
「我这次……不能再等了。」
那句话落下时,他的指节已微微泛白。
他擡头望向窗外,远方钟楼在雪中沉默,风雪抚过古老的尖顶,勾出一道几近断裂的天光。
—
那日,他回到酒庄。
大厅无声,火光未燃,整栋建筑空空如也,像是某人离开前刻意清理过痕迹。
可书房里还留着一张纸——
是凯亚出发前亲手整理的战地报告,印章盖得齐整,措辞客观无私,没有附言、没有致辞,甚至连告别都没有。
他读着那页纸,一页、两页,读了整整一夜,直到灯油将尽。
三周后,一封急件从至冬南部送抵。
「前线小队遭遇袭击。」
「凯亚・亚尔伯里奇上校失联。」
「未确认战死。最后出现于挪德卡莱森林外围。」
那封简报冰冷简略,却像生锈的匕首一刀扎入心口。他站在原地,许久没动,直到手心浸满了指节压出的微汗。
那夜,他没惊动任何人。
只一人策马北行,披着雪、踏过寒风,消失在黎明边界。
他从不轻信,也从不轻举妄动。
但这一次,他选择相信。
因为他知道——
如果这一次再错过,凯亚,真的就不会回来了。
【战场 · 断壁残雪】
—
风雪割喉般地吹过断崖,天地一色,唯有血迹在白雪上拉出一条弯曲的线,沿着岩壁拖行,直到高地尽头。
凯亚的身影靠在残破石墙边,左臂垂着,胸口的伤已渗透三层布料,深红早已冻成黯色。他的腿拖着一串失焦的痕迹,一路从山谷下方攀爬而来,像某种倔强到近乎无谋的意志体,硬是从死地里挪到了这里。
他撑着自己坐下,背靠着墙,呼吸急促,气息里泛着微弱的冻雾。全身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有心跳还在,提醒他还没死透。
「……还真是……命硬啊……」
他喃喃自语,眼前不断模糊,雪片落在睫毛上,没来得及融化就被冻住。
手指颤抖地从内侧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前几日军令的空白背面。他用刀柄在上头勉强刻划几个字,血从手腕滑落,沾湿了边角。
—
【备忘录 · 残页】
▹ 预测敌军残余溃退方向:西南 · 黎岩洼地
▹ 汇整伤亡名单,若我未归,转交下任队长。
▹ 物资缺口仍大,联络线不稳,需再探补给路线。
▹ ……我不打算再回去。别来找我。
【侧注 · 非军机记录】
「……我知道他不会来。
但万一……万一他真的来了——
就算只看到这张纸,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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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到最后一句,嘴角像是笑了,却抖得厉害。
凯亚擡起头,视线穿过雪幕,望向灰白无际的天色。他仿佛想确认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到。
下一瞬,他以指尖凝结冰晶,封住纸面与伤口。整个人靠墙滑坐,像是在挣扎与清醒之间反复坠落。
雪还在下。
他眼前的世界逐渐失焦,只剩那封不给任何人的备忘录,被他压在掌下,湿透、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