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醒

这一夜,尾璃又梦回了那个久远的魔界夜晚。

她尚是小小一只白狐,缩在少年怀里,柔软榻褥温暖而安稳,一条小尾巴轻轻卷着身体,梦中也在打着小呼噜。

忽然,殿门被轻声推开,一名魔卫低首入内。

「殿下。」

少年坐直了身,小白狐身后的暖意随之一空。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仍舍不得那离开的温度,便擡眼望向他。

「何事?」少年的声音还未褪去稚气,却已有几分沉着。

魔卫垂首应道:「长老们已有结论。此次储君试炼——定为魔焰焚身。」

听到那陌生的词语,小白狐警觉地竖起耳朵。

……魔焰是什么?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没能听懂大人的话语,但她悄悄擡起一只爪子,轻轻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那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浮现一瞬柔色,旋即藏进更深沉的平静里。

「我知道了。」

晨曦映窗,轻光斜落,她微微睁眼。

身后传来的气息熟悉得不可思议,带着淡淡的火气与令人安心的压迫感。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她心中一跳,转过头去——

便见那张俊美冷冽的面孔,近在咫尺。

是他,晏无寂。

不是梦。

尾璃怔了一下,脸颊登时染红,像是忽然意识到昨夜的种种。她不敢再看,连忙坐起身,往后退了一寸,五条狐尾慌慌张张地缠上自己,圈成防御又羞赧的姿态。

晏无寂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团尾巴后半遮着脸的狐狸女子身上,唇角微挑:「现在倒又怕生了?」

他刚说罢,殿外便传来脚步声。尾璃一惊,还来不及多想,「唰」的一声变回小白狐,往被中一钻,五尾蓬松,拱成一个圆球藏得密不透风。

门扉轻启,一名侍女低眉顺眼地步入,手中端着银盆与白巾:「主上,潄口水与晨巾奉上。」

她半点不敢多瞥床帐,只轻声放好便退下。

晏无寂侧头看了眼那团动也不敢动的白狐,伸手抚了抚她蓬松的背,似笑非笑:「这会儿,装得倒像只真正的小东西了。」

片刻后,尾璃才从被窝里小心探出半颗狐脑袋,迟疑着变回人形,一件薄裳已由侍女摆放于榻侧。简单梳洗完毕,气息才稍稍回复平静。

那薄裳——比她当花魁时穿的布料还少,还不如不穿。

尾璃从榻上起身,走到不远处站定,狐尾低垂缠着脚踝,有点不知所措。

晏无寂坐于榻边,衣袍半敞,忽地擡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锦被。

「过来。」

尾璃怔了怔,刚欲擡步,便听他语气懒懒地补了一句:

「狐狸怎么走?」

她一下子脸红到耳根,脚下顿住,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殿门,但脚还未动,男子便缓缓开口:

「若是让本座动手来抓,妳会后悔的。」

尾璃浑身一颤,小小地吞了口气,狐尾紧紧缠上自己腰间,终究不敢违逆。

她慢慢俯下身,膝盖贴地,双手撑地爬行起来。此刻天光淡白,万物皆醒——却偏她这副姿态最不堪,最淫靡。

她胸前雪肉轻垂摆荡,银发垂落掩面,爬至榻前时,耳尖早已红透,五尾紧紧蜷着,仿佛不敢动弹。

晏无寂低头看着她,眼神像在观赏自己调教得极好的珍宠。

「上来。」他声音低哑,拍了拍自己双腿之上。

她慢慢挪动姿势,跪坐在他腿侧,再迟疑地擡腿、侧身,终于双膝分开,跨坐在他的膝头之上,像极了献俘的妖宠。

他看着她这幅模样,唇角微勾,掌心一翻——掌中浮现一枚灵光氤氲的果实,果皮泛着幽火般的暗红。

「妳的妖丹之伤,想要痊愈,还得慢慢养着。」

尾璃眼睛一亮,下意识伸手欲取。

他却一侧身,将灵果擡高,冷声道:「想吃?」

她抿唇点头。

晏无寂看她半裸着坐在自己腿上,五尾自然垂落在他膝头与身后地毯上,妖媚中带着羞态,简直诱人得不可思议。

他指尖轻轻转着那枚灵果,语气懒懒:「想吃,便得由本座喂。」

尾璃声音小如蚊鸣,羞道:「……是。」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灵果,果肉微苦带甜,似有某种熟悉的气息。

可她脑中却混乱不堪。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在靡梦楼修行,误勾错人。那夜他眼神冷得像炼狱的铁锁,几乎夺她性命。

被囚在魔宫、被断尾、要她以身偿还,她尚能理解——那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对她妖族小狐的训诫。

那……现在呢?他在做什么?

晏无寂忽然问道:「小脑袋在想什么?」

她一怔,沉吟许久,决定从最简单的开始问起——

「这灵果……是魔界独有?」

他神色平静,只「嗯」了一声。

她秀眉轻蹙,吃下一片时不自觉地舔净他指尖残余的果汁,动作熟练而自然。

昨夜的梦里,那个哥哥……被称为「殿下」。

她心下一沉——魔尊之子,才会有那等尊称吧?

她望着晏无寂,心跳不觉加快,小心翼翼地问道:「魔君……可有兄弟?」

他定定地看着她,只淡声道:「魔尊有五子。」

她听罢,低下了头。

五子……那那个哥哥,定是其中之一了。

「他们……都居在魔界?」

晏无寂又「嗯」了一声,接着又喂了她一片灵果。

思绪翻涌之际,尾璃忽然睁大双眼,似被某个念头击中般,伸手捧起他的手细细端详。

他的手,骨节分明,掌骨修长,掌心带着修炼而成的薄茧与微热。

可更重要的是——

梦里的魔卫提及了——魔焰焚身。

而昨夜,那黑色火焰在晏无寂五指之间燃起。他当时说——「魔界之火,可以焚魂灭骨……也可以惩治不听话的小东西。」

她猛然擡眼,看着他面无波澜的俊脸,只觉唇干舌燥,声音微颤:「那……魔尊五子中,能控魔焰的,有几人?」

晏无寂沉默片刻,终于唇角微勾道:

「只有本座。」

那声音落下的一瞬,尾璃整个人怔住。

她双眼圆睁,看着他那张熟悉却又令人畏惧的面孔,喉头发紧,胸口像被重重一击。

有什么东西,在她记忆的缝隙里,忽然炸开。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屁股一空,竟自榻上失了重心——

「啊……!」

下一瞬,整个人跌落在地,狐尾仓皇一扫,银发披散,神色惊慌失措。

晏无寂并未立刻起身,只微微垂眸看她,眼底暗潮翻涌。

「过来。」

她却往后更挪了一分。

他双眸微瞇,似要站起身。

尾璃擡手一挥,灵力激荡间,身形化作一缕薄烟。

可那烟色刚起,却猛地一滞——

她的身形只化了一半,半空中像是被什么攫住,残余的躯体生生显形,跌回原地。

「……啊!」她胸口一阵剧痛,妖丹猛然抽缩,像是被针扎般刺痛难忍,连气息都紊乱起来。

她脸色惨白,手扶地面,耳中轰鸣作响。

她的妖脉——仍被封住一半。

晏无寂声音不紧不慢,却如天雷落下:

「妳以为,在本座眼前,还能逃得出去?」

她跌坐地上,一步步后退,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脸颊。

「你既然是他……为何要这样待我?」

晏无寂不语。

她满眼错愕与痛楚,情绪猛然崩溃:「疯子!变态!恶心!狼心狗肺、衣冠禽兽、卑鄙无耻……」

他终于上前一把捏住她的脸,五指收紧,声如寒铁:「骂够了吗?」

她头猛地一偏,挣脱他掌控。下一瞬——

一道白光闪过,她已化为一只小白狐,银毛炸开。

她奋力往殿门冲去,脚步慌乱,几乎连灵力都调不齐,满心只剩一个念头:逃。

她刚窜至殿门,尚未碰上门扉,一条魔藤已破空而来,猛然缠上她细瘦的狐身。她惊叫一声,尚未反应过来,整只狐已被倒吊而起!

魔藤陡然收紧,将她生生往床榻一甩——

「砰」一声,狐爪撑地未稳,身形一歪,狠狠撞在榻角。她颤颤巍巍地想爬起来,却被一只带着灼热魔息的大掌用力扣住后颈。

「变回来。」晏无寂声音低沉冷绝,像是从地狱深处渗出来的寒意。

她缩着身子不动,狐眼湿红,浑身僵硬。

他手中魔焰一闪,贴近她耳侧,声音狠厉如刀:

「不变——便剥妳狐皮,看妳受不受得住。」

尾璃脊背忍不住一抽。她知道,他说得出,就真做得到。

下一瞬,他指尖的黑焰忽然贴近她耳尖,轻声道:「那就剥皮罢。皮剥了,看妳还能变什么。」

她全身僵住,狐耳一颤,终于还是抵不过恐惧,身形微微一晃,在魔焰灼迫之下变回人形。

半裸的身躯被按在榻上,后颈仍被他牢牢扣住,连动一下都难,眼泪一滴滴落在锦被上。

极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得了疗伤之恩,转眼便想走。妳当本座是什么?好玩之人?」

黑焰蓦然将二人包裹,只贬眼之间,二人已立于一座森冷的魔殿前。幽黑石墙绵延如山,墙上浮现着扭曲诡异的古魔文。鬼火无声燃烧,四周静得出奇。

尾璃双腿不自觉发颤,五尾紧紧包裹着自己。

方才于寑殿内,日光分明穿过纱窗映入室中。可此处紫月高挂,无一缕阳光,只靠鬼火照明。只站了片刻,便觉阴寒入骨。

晏无寂将她一推,她便往前踉跄一步。她身上的薄纱几不蔽体,五条雪白狐尾勉强遮盖丰盈的曲线。被推至台阶前,石门两侧的魔卫同时将右拳抵在胸膛上,垂首道:「魔君。」

石门被沉沉推开,她刚想转身,晏无寂便攫紧她的手臂,疾步踏入。

石门轰然闭上,四周再无一丝光线,只剩头顶几盏浮空的黑火灯笼,投下如同水狱般的光影。

顷刻,空气寒冷如刃,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渗入了石墙与锁链之中。

那不止是冷——而是腐肉与魂魄碎裂后残留的阴浊气息。

仿佛万千冤魂曾在此哀嚎,声声不散。

尾璃脸色骤白,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可晏无寂箍紧她手臂的力道几近裂骨,她惊痛吸气,已被强硬拖往面前的黑暗之中。

「……我不要去……魔君……」

他似没听见般,继续往前,走至一扇漆黑铁门前,手指一擡,魔气灌入,门中锁链滑动,像蛇一样收回。随即,「喀啦」一声,那道门缓缓开启。

尾璃双腿如灌了铅,使劲欲拉回手,尾巴也忍不住缠上男子的手腕,低声哭道:「……魔君……我不要进去……」

他却已将人一甩,她重重跌落在地,便身处漆黑幽寒的牢中。

晏无寂一擡手,「噗」一声,墙上的蜡烛鬼火骤亮,昏黄火光扑散而出,映得牢房内鬼影交错。

那牢房约莫三丈方圆,高约两丈,四壁皆由暗黑镇魂石凿筑而成,粗重斑驳。

尾璃慌张地环顾四周,手掌一挪,忽然触及某物——

「咔」一声细响,在死寂之中清晰刺耳。

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朵早已枯萎的虎头兰被她压裂于掌下,花瓣干瘪碎裂,花心早已空虚焦黑。

那一瞬,她瞳孔骤缩。

——这不是凡花。

这是花妖。

妖身尚留着微弱妖气溃散的痕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恐入不了轮回。

她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上冰冷石墙,浑身一颤,尚未喘过气,眼角余光却撇见牢房的另一角——

那里横躺着一团斑斓花纹的巨兽皮毛,血迹斑斑的兽皮上仍残留着被魔锁穿刺的痕迹,黑金斑点隐于暗影中,正是——豹纹。

豹妖。

尾璃胸口骤紧,呼吸滞在喉头,狐尾紧紧环抱自身,却仍冷彻骨髓,手指都在颤抖。

晏无寂顺着她的目光淡淡望去,旋即迈步走来。

他在她面前蹲下,垂眸俯视,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蜷在身前的白雪狐尾。

「本座的寝殿,确实还缺一块狐皮——铺在脚边,踩着应该也不错。」

尾璃惊惧的眸子落在他脸上,泪盈眼眶,啪啪地滑下。

她艰难问道:「……为什么?你从前……不是这样子……」

他伸手捧起她的下腭:「妳不也变了不少?从前本座养的,亦非花魁苏璃、以媚修行的下贱小妖。」

他放开她的脸,又道:「罢了。昨夜还喊本座一声『主人』,今晨便辱骂、逃跑。野狐,还是养不熟。」

语毕,晏无寂站起,俯视她的哭相。即便狼狈不堪,也不能掩盖她半分美艳。

他冷笑一声:「不是一身取悦人的本事?可试试能否让魔卫对妳温柔半分。」

语落转身,步伐果决无半点犹豫。

尾璃惊慌失措,猛地扑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哭声破碎:「不要!不要把我困在这里——!」

晏无寂目光不动,一把甩开她。她整个人被甩向石墙,背脊撞上石面,「砰」的一声闷响。

她低声痛呼,擡眼望去,只见他绝情的身影已立于门前。

她呆呆地望着地上那朵被她亲手压碎的虎头兰,枯干的花瓣已化作齑粉,沾满掌心。

忽然,心口泛起一阵深沉而无边的冰冷。

——如果连她生命中唯一抱过她、喂过她、护过她的大哥哥,都能这样对她,那这世上再无谁会为她停一步。

尾璃缓缓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微颤,指甲在瞬间化作锐利狐爪。

她怕死,但更怕痛,实无法接受自己在这个地方被羞辱、践踏至魂断魄碎。

就在那一瞬,晏无寂骤感妖力异动,转头一看,只见她霍然一爪朝自己雪白的颈侧划去!

他眼神一凛,魔藤倏然破墙而出,缠上她的手腕,将那致命一爪硬生生扯开。

粉颈已被划出一道浅而长的血痕,在她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目。

尾璃却仍在挣扎,试图将手腕从魔藤中抽出。

魔藤箍得更紧,丝丝鲜血顺着她纤白的前臂滴落。

她唇间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呜,却似失去理智般,固执地想将手抽回,顷刻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红得骇人。

晏无寂终于迈步向前,眉头微蹙,语气仍冷:「手不想要了?住手。」

尾璃缓缓擡眼,泛红的眸子带着决绝。

她另一只手悄然擡起,五指一点点握成拳,动作缓慢却极其明确,似是在掐碎什么,五尾在身后骤舞,根根竖起。

牢房里妖力动荡如浪,晏无寂神色骤变——

尾璃额上已浮现细细冷汗,妖丹在体内剧痛如刀割,仿佛正生出裂缝。她定定地看着他,脸色惨白,唇角却勾起一笑。那笑似是赌气、又像是解脱。

晏无寂迅速擡手一挥,掌心魔气翻涌,化作一缕细焰没入她眉心。

尾璃全身一震,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魔藤同时退去,蜿蜒回墙壁深处。

他上前一步,俯身伸臂,将她虚软无力的身体接了个正着。

怀中人肌肤尚冷,气息微弱,血未止,泪未干。

晏无寂低头看她一眼,眸色幽深。

这狐狸,一时胆小如鼠,一时胆大包天。

二千年未见,竟真养出了几分骨气。

他嗤笑一声,嗓音极轻:

「……恼人。」

尾璃醒来时,一时茫然。

熟悉的纱帐,熟悉的静谧,榻边香烟袅袅,一盏青灯幽幽而亮。

不再是那座阴冷的牢狱,不再有破碎的虎头兰、斑斑血迹与浓重血腥。

她下意识挣动手臂——

手腕的伤口愈合得几无痛感,只余轻轻一道红印。

背后,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息。

她转头,便对上一双沉静的黑瞳。

晏无寂臂弯环着她,姿态如旧,那沉稳的呼吸、温热的胸膛——全都与梦中那个大哥哥一模一样。

但随即——

那间牢房的冷、魔藤卷入手腕的撕裂感、自爆妖丹的决绝与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眼……全如巨浪般扑面而来。

她猛然双臂反抱住他,整个人紧紧埋进他怀里,颤着声哭了出来。

眼泪将他胸前衣襟湿了一片,声音嘶哑,狐尾也无措地紧紧缠住他的腿。

哭到最后,只抽噎着伏在他怀中。

晏无寂垂眸看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半晌,他终于擡手,将她拉离怀抱,让她直视他。

他语气低沉:

「哭够了,就听好了。」

「所有通往外界的结界,皆由本座亲手所设,妳若敢越一步,本座立时能知。」

他指尖一勾,空中显出一道幽红符印,宛如燃烧的血纹,瞬息没入她胸口。

「这是封禁。」

「再逃一次,便断妳一爪,让妳长记性。」

尾璃浑身一颤,不敢作声。

「若敢弃命,本座上山下海,也会将妳魂魄捞回来,一寸寸打碎,听明白了?」

他声音极淡,却冷得刺骨。

她泪又滑落,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明白……」

晏无寂双眼平静无波,继续道:

「今晨妳化烟而逃,辱言叛逆,尚未算帐。」

「明日,才罚。」

尾璃猛地擡眼,声音都颤了:

「您要、您要把我再带回那个地方吗?」

她话还未说完,眼圈已红了。

晏无寂低笑一声,将人按回怀中:

「那就看妳今晚表现得好不好了。」

「若是乖——本座或许会留妳在寝殿罚。」

「若还胆敢闹……妳也不是没见过那里有多热闹。」

她说不出话,只闭上眼,任他温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人……可以变,气息却不骗人。他就是她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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