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遮光帘严密地隔绝了外界,只余床头一盏昏黄壁灯,在墙壁上涂抹出暧昧不明的光晕。
你陷在柔软的羽绒被深处,意识在疲惫与昏沉的边缘飘摇。
床脚边的垃圾桶里,无声地堆叠着几只被使用过的避孕套。
其中一只的端口没有系紧,乳白色的粘稠液体正缓慢地,带着粘滞感,从橡胶薄膜的褶皱里溢流出来,汇聚在桶底,散发着情事后的腥膻。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衣柜旁,背对着你。
窗外尚未褪尽的夜色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正一丝不苟地穿着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系着纽扣,从下至上,每一颗都精准地嵌入扣眼,严丝合缝。
深色的西装外套妥帖地复上宽阔的肩背,领带被拉紧,在喉结下方形成一个端正的结。
最后,他拿起床头柜上那块冷光流淌的腕表,咔哒一声扣在腕间。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
你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透过浓密的睫毛,模糊地捕捉着他动作的剪影。
这副餍足后从容不迫、衣冠楚楚的姿态,与你浑身酸痛、仿佛被拆卸重组过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转过身,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声音被完全吸收。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遮住了壁灯昏黄的光晕。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落在你的额角,然后是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印在那里。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他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平稳,“有什幺事情,给我打电话。”
你喉间发出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单音节,试图撑起沉重的身体去送一送即将远行月余的丈夫。
然而,腰肢以下传来的酸软,私密处残留的饱胀感和微妙的刺痛让你连擡一下手指都显得费力。
你只能更深地陷进枕头,发出一声细弱的“嗯”。
他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在你疲倦的脸上短暂停留。
随即,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卧室。
沉重的困倦再次席卷而来,将你拖入无梦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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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已经肆无忌惮地铺满了半个房间。
你缓缓睁开眼,身体像是被巨石碾过,尤其是腿心深处,那隐秘的酸胀感顽固地盘踞着,提醒着昨夜的激烈与漫长。
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繁复奢华的水晶吊灯,切割面折射出刺目的光斑,炫目却冰冷。
你在那片光晕里漂浮了片刻,才迟钝地意识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挣扎着坐起身,丝滑的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布满暧昧痕迹的肌肤——青紫的指印烙在纤细的腰侧,深红的吻痕在锁骨和胸脯上像是雪地里的落梅,蜿蜒向下,隐没在被子深处。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丈夫身上那股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你赤足踩在冰凉的柚木地板上,走到衣柜前。
指尖在一排排精心打理的衣物间滑过,最终挑出一件崭新的丝质睡裙。
柔和的杏色,长及脚踝,款式保守得只露出纤细的锁骨和小半截手臂。
这是你最习惯的包裹感。
浴室的镜面清晰映出镜中人纤细娇柔的身形。
雪白的肌肤在晨光下几乎透明,像上好的骨瓷,易碎得令人心颤。
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在无瑕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眼。
一张清纯得近乎稚气的脸,未施粉黛,小巧的唇瓣颜色偏淡,微微抿着。
一双湿润的杏仁眼,此刻盛满了刚睡醒的懵懂,眼睫低垂时,投下小片脆弱的阴影。
你避开镜中那些过于鲜明的痕迹,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像一个误入大人世界的孩子。
你坐进宽大的按摩浴缸,温热的水流包裹上来,带来短暂的慰藉。
指尖划过肌肤,擦拭着那些属于丈夫留下的印记,动作缓慢而机械。
思绪在氤氲的水汽中飘散。
高恒……他待你,确实是无可指摘的好。
他是个像山一样沉默而可靠的男人。
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杀伐决断,冷酷精准。
可回到这个家,面对你,他却展现着截然不同的面貌。
记得你随口提过一句吃不惯西餐的冷硬,第二天,餐桌上便撤下了银亮的刀叉,换上了温润的玉筷,厨房里也多了一批精擅八大菜系的中餐师傅。
你的衣帽间永远被当季最柔软昂贵的面料填满,他从不吝啬物质上的给予。
婚后两年,日日如此。
他似乎真的在坚定地试图与你共同构筑一个名为“家”的实体。
你闭上眼,将脸埋进温热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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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是在能容纳二十人的长餐桌上独自进行的。
管家康叔无声地侍立一旁,穿着笔挺的制服,神情恭敬而疏离。
餐桌上摆满了你偏爱的菜式——
清炖狮子头汤色澄澈,碧绿的菜心点缀其间;蟹粉豆腐金黄诱人,热气腾腾;还有小巧玲珑的虾饺,晶莹剔透。
你小口地咀嚼着,动作斯文,食物的鲜美在舌尖化开。
“夫人,”康叔的声音像是精确调校过的钟表,不高不低地响起,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静,“您今天有什幺安排吗?”
安排?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无非是和黛珂她们去某个会员制的沙龙喝下午茶,听她们谈论限量款包包和游艇派对;或者被她们簇拥着去商场,在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奢侈品橱窗前流连。
你本性喜静,更习惯独处。
嫁入高家后,这种疏离感愈发强烈。
“没有。”你柔声说,“你去忙吧,康叔。”
管家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接受指令的机器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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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后,一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袭来。
你在宽敞得近乎寂寥的客厅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摆设和抽象派画作,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前。
那柜子紧贴着墙壁,颜色与墙纸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寻找,很难注意到柜门边缘那条细微的缝隙。
你蹲下身,手指在柜门下方摸索片刻,轻轻一按,一个隐蔽的暗格无声地弹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朴素的硬纸盒,与周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抱着盒子回到客厅,你将自己蜷进沙发角落。
打开盒盖,里面是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薯片、虾条、干脆面……这些被高恒统称为“毫无营养的工业垃圾”的膨化食品。
这点小小的“叛逆”,是你偷偷塞给负责采买食材的年轻女佣一笔零花钱,央求她每次外出时夹带回来的。
撕开一包薯片,浓郁的调料粉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你捏起一片金黄酥脆的薯片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咸香酥脆的口感在舌尖炸开。
你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又拿起一片,再一片……嘴角很快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碎屑。
你毫不在意,抱着抱枕,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时下最火的搞笑综艺,夸张的音效和艺人浮夸的表演充斥客厅。
你看着那些无厘头的桥段,竟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清亮的杏眼里漾开笑意。
然而,综艺的喧嚣过后,是漫长的广告时间。
你百无聊赖地切换着频道。
一部制作精良但剧情甜腻得发齁的偶像剧,男女主角在樱花树下深情对望;一个严肃的财经访谈,主持人正与某位商界大佬探讨着你看不懂的金融模型……屏幕的光影在你脸上明明灭灭。
最终,你关掉了电视。
薯片的碎屑还沾在指尖,那短暂的欢愉如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更深的茫然。
你仰躺在沙发上,视线空洞地投向天花板。
那盏奢华内敛的水晶吊灯,即使在白天也散发着璀璨冰冷的光芒。
它们如此华美,如此遥远,仿佛悬浮在另一个世界。
困意无声无息地袭来,像温暖的泉水,将你疲惫的身体和茫然的思绪一同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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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手机在沙发上震动的声音唤醒的。
你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浓稠的金橘色。
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高恒发来的信息。
老公:【之之,晚上会有客人来家里借住一晚。康叔会安排好。你若是不愿意,我立刻回绝他。】
客人?你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高恒极少带外人回家,更遑论留宿。
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是你的朋友吗?】
你坐起身,舒展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四肢,丝质睡裙滑落,露出一截布满浅淡红痕的小臂。
你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花园里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玫瑰丛。
许久,手机的屏幕才再次亮起。
【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和高恒结婚两年,你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弟弟。
高家对外展现的形象,一直是高恒作为唯一的继承人,掌控着庞大的高氏集团。
你隐约知道高恒的父亲高霆有过两段婚姻,两位妻子都因病早逝,而他自己如今也缠绵病榻,将一切权力移交给了高恒。
难道这个弟弟,是高霆第二任妻子所生?
手机再次震动,高恒补充的信息跳了出来:
【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现在……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你看着屏幕,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数秒。
高恒的话语里没有亲昵,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他给了你选择权,一个“不”字就能将这位不速之客拒之门外。
但“无处可去”这四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你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你最终敲下回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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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在沉默中进行。
康叔侍立在一旁,餐厅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叔子”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他找到了别的落脚之处。
晚餐后,夏夜的闷热依旧盘桓不去。
你换上那套粉色的泳装。
款式是保守的连体式,只在腰侧有镂空的蕾丝花边,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和隐约的性感。
你纤细的骨架下,胸脯却有着与体型不符的饱满圆润,在泳衣的包裹下更显玲珑。
将一头及肩的柔软黑发松松地盘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别墅后院的泳池在夜色中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宝石。
池底灯亮起,将荡漾的水波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一个迷离的梦境。
你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然后像一尾归海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微凉的水中。
水流温柔地包裹着疲惫酸软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抚慰。
你舒展四肢,在水中缓慢地游弋,划破平静的水面,留下一串串细小的气泡。
昏暗的灯光下,水波在你雪白的肌肤上流淌,光影交错。
你沉浸在这片刻的清凉与独处的安宁里。
不知游了多久,体力渐渐不支。
你游到池边,双手抓住冰凉的金属扶手,借力从水中起身。
水珠顺着光洁的肌肤滚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你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正要踏上池边——
你的动作骤然凝固。
像是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
几米开外,泳池边缘的暗影里,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他倚着廊柱,姿态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身上是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米色休闲裤,却被他修长匀称的身形穿出了矜贵的质感。
光线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线条,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流畅。
让你魂飞魄散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琥珀色泽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视着你。
眼神深邃,里面盛满了你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以及……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悲伤的忧郁。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泳池的水波还在荡漾,将破碎的光斑投射在你僵硬的脸上。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喉咙深处像是被粗糙的棉絮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传来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被压抑在窒息的死寂中。
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你淹没。
你僵硬地立在池边,水珠不断从发梢、从身体滑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
你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
死寂在泳池上方蔓延,只有水波轻拍池壁的单调声响。
半晌,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他终于动了。
嘴角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礼貌、温雅,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温度。
他开口,声音清润悦耳,如同玉石相击:
“嫂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