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那不是能量棒单调的甜腻，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像是烤得微焦的面包，混合着某种油脂的香气。很淡，却固执地钻进她的鼻腔，唤醒了她沉睡的意识。
睁开眼，密室里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天花板的角落，那几盏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应急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微光。光线并不刺眼，恰到好处地驱散了黑暗，让房间里的陈设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空气有些微凉，但并不冷。目光看到房间中央的小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类似烤箱的金属盒子，食物的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侠客已经醒了，他正靠在桌边，手里拿着什幺东西在摆弄。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他擡起头，向她看过来。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了昨天的玩味和戏谑，像一潭被晨光照亮的、深绿色的湖水。
“醒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此刻难得的宁静。
莉安“嗯”了一声，没有立刻下床，而是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他。
这场景太过日常，太过平和，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他们不是被囚禁在密室里的蜘蛛，而是一对在某个清晨一同醒来的、普通的同居人。没有任务，没有系统，没有血腥和色情，只有窗外微亮的晨光和桌上温热的早餐。
这个念头让莉安心脏一紧，迅速地把它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虚假的和平，比直白的恶意更具腐蚀性。
她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到桌边。侠客将他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一杯温热的水。杯子是系统提供的、最普通的白色马克杯，但捧在手心，那股暖意却真实得让人心安。
“任务箱里拿的。”他解释道，“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那个小烤箱。她凑过去，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有两片烤得金黄的吐司和几片滋滋冒油的培根。
这是奖励吗？还是……新一轮酷刑前的、最后的晚餐？
莉安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着空荡荡的胃，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先吃东西吧。”侠客说，“任务要六点半才发布。”
他打开烤箱，用配套的夹子将食物夹到盘子里，一人一半。他们沉默地吃着早餐，只有刀叉碰撞盘子发出的、细微的声响。吐司烤得外酥里软，培根咸香四溢，是她进入这个鬼地方以来，吃过的最像“食物”的食物。
莉安吃得很慢，细细地咀嚼着，仿佛想把这份难得的“日常”滋味，深深地刻进味蕾里。
吃完早餐，侠客主动收拾了餐具，将它们放回任务箱的回收口。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似乎……很习惯做这些事。不像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流星街出身的蜘蛛，反而像一个……居家好男人。
这个比喻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滴——早上好，两位参与者。希望你们对今天的早餐感到满意。】
【现在，发布第四日任务。请在30分钟内做出选择。】
来了。
莉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墙上的显示屏。侠客也走到了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
屏幕上的光芒亮起，两行猩红色的文字，如同利刃，瞬间划破了刚才那层温馨平和的假象。
【H任务（高级）：催眠与开发+】
任务要求：
由一号参与者（侠客）对二号参与者（莉安）进行深度催眠。系统将提供专用催眠导入音频及辅助道具（催眠气体，闪烁光点笔、节拍器）。
在催眠状态下，对被催眠者进行身体开发。必须完成系统指定的至少五项指令，指令将在催眠成功后显示。
（难度+）： 本次任务将加入未知情趣道具，催眠者必须引导被催眠者使用所有道具，并达到至少两次非自愿高潮。
任务奖励： 豪华双人床，一周份量的优质食物，额外热水淋浴时间（30分钟/天）。
失败惩罚： 剥夺所有睡眠，持续48小时强光与噪音刺激。
【G任务（中级）：信任之绳】
任务要求：
在房间中央将悬挂一条离地15米的钢丝绳。一名参与者需蒙上双眼，从钢丝绳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另一名参与者不得进行任何物理接触，只能通过语言进行引导和指挥。
从钢丝绳上坠落，或1小时内未能完成，即视为任务失败。
任务奖励： 丰富的医疗用品（包含缝合针线、消毒液、高级绷带），下一轮G任务难度降低。
失败惩罚： 随机切除失败者一根非必要身体部件（如手指、脚趾、耳廓等）。
她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了。
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
这两个任务……每一个都比前三天的要恶毒百倍。
H任务，催眠。那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对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权，像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被他……被侠客，随心所欲地玩弄。她的身体，反应，内心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秘密，都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这比单纯的性交，要可怕一万倍。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的侵犯和凌辱。
而G任务，信任之绳。15米的高度，下面是坚硬的地板。蒙着眼睛走在细细的钢丝上，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托给另一个人……交托给侠客。他们互相信任吗？失败的惩罚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切除身体部件。那是永久性的、不可逆的伤害。
没有念力，只能依靠身体本能，他们两个虽是非战斗人员但应该也能做到，只是失误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
“……你想选哪个？”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侠客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屏幕，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静的、分析的光芒，像一个棋手，在评估着棋盘上的每一步棋。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先分析一下。”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G任务，‘信任之绳’。看起来是对我们之间信任的考验，但本质上，是考验‘能力’。”
“能力？”
“对。”他侧过头，看着她，“考验的是我们的平衡感和身体控制能力，以及……另一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判断力。15米的高度，对于我们不能用念的状况来说，有可能致命。”
“而且，”他话锋一转，“失败的惩罚是‘切除身体部件’。这是永久性损伤。系统没有明确是哪个部件，这个随机性太可怕了。我们不能赌。”
“那幺……H任务呢？”莉安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侠客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屏幕上，落在那行“催眠与开发”的字眼上。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催眠……”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这确实很麻烦。精神层面的控制，比肉体上的束缚更彻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莉安，你怕吗？”他忽然问她。
她咬着下唇，没有回答。这还用问吗？
“怕被我看到你不想让我看到的一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还是怕……你的身体，会比你的意志，更诚实？”
莉安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这个任务，执行者和被执行者的风险是不对等的。”侠客继续分析道，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被催眠的你，承担了所有的精神风险和羞耻感。而作为催眠者的我，几乎没有风险，甚至……能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和信息。”
他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其中的权力不对等。
“但是，”他再次强调了这个词，“你看它的奖励和惩罚。奖励是‘豪华双人床’和‘一周的优质食物’。这是在改善我们的生存环境，是长期收益。而失败的惩罚，虽然也很可怕，但只是精神折磨，不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
她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冷静、理智，且完全正确。
从功利的角度，从“活下去”这个最高目标来看，选择H任务，确实是风险更小、收益更高的一方。G任务的失败惩罚，是他们绝对无法承受的。
可是……
理智上知道，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让她在一个男人面前，尤其是在侠客这个她曾经无比讨厌、现在关系又极其暧昧复杂的男人面前，彻底敞开自己，任由他探索自己最隐秘的角落……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她感到一阵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战栗和羞耻。
“我……”莉安的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来执行催眠。”侠客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向你保证，莉安。我只会做任务要求的事情，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伤害你的事情。”
他的保证，在此刻听起来是那幺的苍白无力。
在催眠状态下，“伤害”的定义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莉安，”侠客忽然向前一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莉安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手腕。他的手掌很温暖，干燥而有力，那股热度，透过皮肤，传递给她一丝微弱的暖意。
“看着我。”
莉安下意识地擡起头，对上他那双绿色的眼睛。
“我们是蜘蛛，对吗？”他说，“蜘蛛的信条是什幺？是生存。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尊严、羞耻……这些东西，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流星街的长老们，没有教过你吗？”
流星街……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想起了流星街的垃圾山，想起了为了一个发霉的面包而大打出手的孩子们，想起了那些为了活下去，可以舍弃一切的、浑浊又坚韧的眼神。
是的。
为了活下去。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了。指尖的冰冷，也似乎被他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一些。
“而且，”侠客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内侧最柔软的皮肤，那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你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还有什幺秘密可言吗？”
他指的是昨天那场酣畅淋漓的性事。
莉安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
“我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了，不是吗？”他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你的身体是什幺样的，哪里最敏感，高潮的时候会发出什幺样的声音……这些，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闭嘴！”她又羞又恼，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所以，催眠又有什幺区别呢？不过是让这个过程，更‘深入’一点罢了。”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邪气，“还是说，你其实……也很好奇？好奇在失去理智束缚的情况下，你会变得多放荡？”
“我没有！”她几乎是尖叫着反驳。
“那就证明给我看。”侠客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选择它，然后，抵抗它。让我看看，旅团7号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强。你能做到的，对吧？”
他没有逼迫她，没有强迫她，而是用一种更狡猾的方式——激将法。
他把她放到了一个“强者”的位置上，把这个任务，从“被侵犯的羞辱”，偷换概念成了“意志力的挑战”。
莉安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份笃定的、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想法的自信，忽然觉得很累。
在这个密室里，和他玩心眼，她永远都是输家。
她的抵抗，她的挣扎，她的恐惧，似乎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或许……他说的对。
为了活下去。
这才是唯一的、最重要的准则。
莉安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
她听到自己说。
“我选……H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