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里,每一次指甲刮过粗糙水泥的“嚓嚓”声,都像在昭意自己的骨头上锯。断裂的指甲缝里嵌满了灰泥和干涸的颜料渣,每一次用力都带出钻心的痛和温热的湿意——血混着汗。但这痛是锚,死死钉住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她紧闭着眼,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背后指尖的动作上,凭着肌肉记忆和对那个符号的刻骨印象,一下,又一下,在冰冷坚硬的墙上刻着。那是给江煜的路标。他一定能看懂。
符号最后一笔艰难地刻完,她几乎虚脱,后背湿透地抵着墙,大口喘气,喉咙里全是铁锈味。黑暗中,时间粘稠得令人发疯。她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子,像一头困兽,用所有感官去摸索这个囚笼。
眼睛逐渐适应了浓墨般的黑,勉强能分辨出近处巨大物体的模糊轮廓——废弃的机床?蒙尘的画架?空气里除了灰尘和霉菌,还飘着一股纸张受潮发霉若有若无的陈旧气味。气味来自右前方角落。
手腕被塑料扎带勒得麻木,她艰难地挪动身体,一点点蹭过去。臀部摩擦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磨得生疼。膝盖终于顶到了那堆东西。她用肩膀抵着,侧过脸去蹭。是硬纸壳的触感,边缘有些湿软。是箱子。很多摞在一起的箱子。
她调整姿势,反绑在身后的手用力去够最上面一个箱子的边缘。指尖摸到厚厚的灰尘和纸箱受潮后特有的软烂感。她抠住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扒拉。
哗啦!
箱子侧翻下来,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砸在她腿上,散落一地。借着极其微弱、不知从哪个缝隙透进来的天光残影,她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是泛黄的文件夹和散页文件。纸张上,赫然印着她无比熟悉的公司LOGO——养父母公司的标志!
心脏猛地一缩。她不顾一切地扭身,手指急切地在一堆冰冷潮湿的纸页里翻找、摸索。指尖触到一张触感不同的纸,更厚,像是某种凭证。她死死抠住,用尽全力将它从一叠纸里撕扯出来一小角!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她屏住呼吸,将那一小块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纸片,用还完好的指甲尖小心翼翼塞进自己裙摆内侧的松紧带边缘,紧紧压住。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猛地被拉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柱粗暴地刺破黑暗,直直打在她脸上。昭意被强光刺得瞬间闭紧双眼,生理性的泪水涌了出来。
“挺能折腾啊?”一个粗嘎带着浓重痰音的男声响起,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
手电光移开一点,昭意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人影。不是之前那两个动手的。这人个子不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外套,样式……莫名熟悉。他慢慢踱步进来,手电光再次晃到昭意脸上,又缓缓下移,扫过地上散落的文件和那个被扒倒的纸箱。
“啧,好奇心害死猫。”他停在几步外,声音里透着一股猫捉老鼠的戏谑。
手电光猛地向上擡起,照亮了他自己的脸。
昭意瞳孔骤然紧缩!
那张脸,皮肤粗糙黝黑,眼角堆着深刻的皱纹,法令纹像两道刀刻的沟壑。这张脸她见过!在养父母车祸现场混乱的照片里!他就站在警戒线边缘,穿着和现在这件几乎一模一样的藏蓝色制服,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记录本——一个处理现场的“交警”!
“是你……”昭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我。”假交警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熏黄的牙,笑容扭曲而狰狞。“找了你好久啊,温小姐。”他向前逼近一步,手电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住她苍白的脸。“你爸妈,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所以他们死了。”他俯下身,一股浓烈的烟草和口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江煜那个杂种,毁了我们经营多年的根基……他让我们一无所有,那他的心头肉,就得陪葬!慢慢来,不着急,等他找到这里,正好能看场好戏……”
他话里的信息狠狠扎进昭意的心脏。养父母……可能是无意中撞破他们恶心的交易,就被害死。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对永远沉默、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夫妇。
“畜生!”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血泪的控诉。
“骂吧,趁现在还有力气。”假交警直起身,毫不在意,甚至带着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快意。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文件,又看向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眼神里混杂着贪婪和残忍。
就在他目光下移的瞬间,昭意捕捉到了他注意力分散的刹那!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恨意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她的右手猛地缩回被绑缚的身后,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疯狂地摸索!没有武器!什幺都没有!
绝望中,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锁骨下方,那里有一个冰冷的小小硬物硌在皮肤上!是江煜送她的那条细细的银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刻着“Y”字母的方牌。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一股滚烫的电流却猛地窜遍全身!
记忆碎片凶猛地撞开闸门——昏暗的卧室,只有窗外路灯透进一点暧昧的光。她被他压在柔软的床褥里,身体像被点燃。他滚烫的唇舌在她颈间肆虐,牙齿叼住了那根细细的银链,冰凉的链子贴着她灼热的皮肤,拉扯出细微的刺痛。他湿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锁骨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情欲的颗粒感,钻进她的耳朵:“戴着它…就像我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他挺腰重重撞进她身体最深处,顶得她呜咽出声。那冰凉的链坠随着他凶猛的动作,一下下拍打在她汗湿的肌肤上,混合着他滚烫的汗水……
那极致缠绵又充满占有欲的画面,那濒临灭顶时他滚烫的体温和力量感,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啊——!” 一声嘶哑的尖叫从昭意喉咙里爆发出来,不是恐惧,而是孤注一掷的凶狠!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身体猛地向上弹起,被绑住的双腿狠狠蹬地,整个人如同炮弹,用肩膀和头颅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假交警!
砰!
假交警根本没料到这濒死猎物还能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力量,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电筒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光线歪斜地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一角。
“操!找死!” 假交警捂着被撞疼的胸口,恼羞成怒地咆哮起来。
……
“找到了!城西,棉纺路77号,老颜料厂废弃仓库三区!”技术员的吼声劈开市局刑侦支队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巨大的电子地图上,一个刺目的红点疯狂闪烁。位置信息旁边,并列着一个由简单线条构成的符号截图——正是昭意挣扎时,监控捕捉到她手指瞬间不自然的指向动作。江煜只看了一眼,那符号就和他脑海中某个深埋的只属于他和昭意的印记瞬间重合!
“走!”周临川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斩钉截铁。
尖锐的警笛撕裂深夜的死寂,数辆黑色特警突击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引擎咆哮着冲入破败的城西工业区。车灯撕开浓稠的黑暗,照亮断壁残垣和疯长的野草。
目标仓库像一头匍匐在黑暗里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死寂无声。
突击车在百米外无声停下。车门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鬼魅般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江煜第一个跳下车,他甚至没穿防弹衣,只套着染血的衬衫,袖子胡乱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狰狞翻卷的伤口和干涸发黑的血迹。他像一尊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煞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狂暴戾气。他一把夺过旁边特警队员递来的夜视仪,死死扣在眼前。
冰冷的绿色视野瞬间笼罩世界。
他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穿透厚重的铁门,扫过空旷而堆满杂物的仓库内部。然后,猛地定格!
仓库深处,一把孤零零的木椅。椅子上,一个纤细的身影被牢牢绑缚着,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住了脸。绿色的视野里,她像一尊脆弱的失去生气的瓷偶。
江煜的呼吸骤然停止。
下一秒,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血色,轰然炸满他夜视镜后的双眼!视野里冰冷的绿瞬间被一片狂暴的赤红吞噬!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咆哮。
“破门!”周临川冰冷如铁的命令通过对讲机瞬间传达。
“砰!轰——!”
定向爆破装置发出沉闷的巨响!厚重的铁门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纸片,扭曲变形,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
“警察!放下武器!” 震撼弹刺目的强光和震耳欲聋的爆鸣几乎同时炸响!
仓库内的死寂被彻底粉碎!烟尘中传来绑匪惊怒的吼叫和拉动枪栓的金属撞击声!
“操!条子!”
“干掉他们!”
江煜是第一个冲进弥漫烟尘的人!夜视镜早已被他扯掉扔掉,赤红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锁定了椅子上那个身影!任何挡在他和椅子之间的东西,都成了必须被撕碎的障碍!
一个绑匪从侧面一堆废弃机械后闪出,手中的土制霰弹枪刚擡起!
江煜甚至没有完全停下脚步!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矮,一个狂暴到极致的滑铲!右腿狠狠扫在绑匪的小腿迎面骨上!
咔嚓!
绑匪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身体向前栽倒。江煜的手在他倒下的瞬间已死死扣住他持枪的手腕,反向一拧!又是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霰弹枪脱手。江煜顺势夺过枪,看都没看,枪托带着全身的暴怒,由下至上狠狠抡在绑匪的下颚上!
噗!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喷溅而出!绑匪连哼都没哼一声,烂泥般瘫倒在地。
枪声在仓库内爆豆般响起!子弹带着尖啸在锈蚀的钢铁支架间乱窜,溅起刺目的火星!特警队员依托掩体猛烈还击,精准的点射压制着绑匪的火力。
江煜在横飞的流弹和弥漫的硝烟中,朝着那把椅子直线冲锋!他眼中只有那个被绑着的身影,任何挡路的,无论是人还是废弃的机器零件,都被他狂暴地撞开、踢飞!
“昭意!” 嘶吼声盖过了枪声,带着撕裂心肺的绝望和狂怒。
椅子上的身影似乎被这声嘶吼惊动,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