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忙忙吃完早饭,又去向潘金莲赔罪。这回是她有错在先,她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潘金莲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头发,心里面特别烦躁。
她连忙过去捧住镜子,以表诚恳道歉之意。可人家连正眼都不看,全当她是空气。蕙莲又把银簪子奉上,说请银匠修好了。潘金莲还是没理,直到梳好头发,这才转过身来。
她套上鞋子刚要起身,发现蕙莲也穿着一双大红四季花绣鞋。当时她心里一阵恶心,觉得不该与这女人一个品味。为了与之分出高下,便叫丫头把绿绣鞋拿来。
蕙莲讪讪笑道:“五娘,小的去帮您拿吧。”潘金莲阴阳怪气地说:“不用了,春梅会去拿的。”蕙莲小心弯下身子:“五娘,还是小的去拿吧,春梅姐正在梳头呢。”
潘金莲气恨恨地说:“不敢劳动你的大驾!我这‘歪脚泼蹄的’,不能脏了嫂子的手。再说了,我们都是‘露水夫妻’,只有你才是他的‘正头老婆’。”
蕙莲一听连忙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小的知道错了,求五娘能高擡贵手!要不是五娘格外开恩,小的也不敢答应爹啊。”
潘金莲厉声警告道:“我才不管你们怎幺勾搭呢。你以为踩我头上就能上天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不要说你是下人老婆了,就是他的正头老婆,也得让我三分。”
“他是什幺德行你还不清楚吗?等几天新鲜劲一过,你连个屁都不是。当初李桂姐比你得宠多了,可如今还不是像破抹布一样。有些事爽一把就算了,不要过分当真。”
别看蕙莲被骂得狗血喷头,可人家不但不肯记恨,反而跑得更勤了,没事就赶过来巴结。拍马屁也要时间的,她不可能整天到处胡逛。灶上实在太忙了,走一步都有人抱怨。
她正要西门庆兑现承诺,贲四领着老婆找到了门上,说想在府里帮忙做事。当时西门庆正好在上房,便转头对吴月娘说道:“你看灶上要不要人,要的话就留下来吧。”
吴月娘上下看了几眼,觉得其长相颇为周正:“灶上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倒是我这边缺个使唤的,干脆让她留在上房吧。”西门庆一听就急了,连忙向玉萧使眼色。
玉萧只好出来挡驾:“娘,她刚来对宅里也不熟悉,还是把蕙莲嫂子换过来吧。蕙莲嫂子针线比较好,以后缝缝补补的事,都可以交给她做。”吴月娘也没有多想:“那也行。”
这样一来,蕙莲算是彻底自由了。上房事情少,针线活在哪儿都能做,不用整天值守。再加上有玉萧打掩护,她基本上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也不知从什幺时候开始,吴月娘突然信起了阿弥陀佛,得空还要去寺庙进香。几个老婆闲着无聊,便聚一起下双陆棋。这方面潘金莲手段高明,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天她赢了李瓶儿五钱银子,便让来兴买个猪头、一坛金华酒。然后让蕙莲拿去收拾:“嫂子,听说你特别会烧猪头?”蕙莲赶紧上前伺候:“小的烧是会烧,只是不知合不合五娘口味。”
潘金莲连忙问道:“你都是怎幺烧的?”蕙莲笑着解释:“说来也不复杂。先将猪毛钳干净,再在大锅里放上水,淹了猪头就行。然后放上油盐酱醋和茴香大料,架上火慢慢炖就行了。”
潘金莲又问:“听说你用一根柴禾就能炖得稀烂?”蕙莲有点得意:“其实还用不了,要是一根烧完就脱骨了。”说完风风火火提走了猪头,那模样就像得了什幺奖赏。
潘金莲刚觉得有点饿,香喷喷的猪头便端到了面前。表面看一动没动,实际上已经熟透了。潘金莲还有点不相信,上前用筷子刺了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进了。
潘金莲忍不住夸道:“嫂子真是好手段,这颜色酱黄酱黄的。”蕙莲笑着说:“五娘,您再尝尝味道。”说着切了一碟奉上。潘金莲尝了一口,果然又香又嫩回味无穷,绝对是无上妙品。
几个老婆“哗”地推散了棋子,然后把大盆往中间一拽,嘻嘻哈哈地吃了起来。蕙莲拿着剔骨刀候在边上,谁要吃什幺就上前切下,那态度可谓恭顺之极。
潘金莲看了非常受用:“嫂子,你也尝尝吧,味道确实不错。只是有点淡了,要是再咸点就好了。”说完又让春梅倒酒。蕙莲小心回道:“小的不知五娘吃不吃咸,所以没敢多放酱,下次再烧就明白了。”
潘金莲转身拿个碟子:“三姐,我们不能光顾自己快活,得给大姐留上一点。”孟玉楼笑着说:“你真是多担心了。三十多斤的大猪头,再有几个人也吃不了。”潘金莲伸手把口条掏了:“我是怕好吃的吃完了。”
孟玉楼一听也来帮忙,猪耳、猪舌、猪嘴唇,每样都切了一点。这就有点气人了,吴月娘不在家她们想着照顾,李娇儿、孙雪娥在跟前却没人理会。
等到吴月娘上香回来,潘金莲亲自送了过去,说是下棋赢来了。吴月娘笑着说:“你这机灵鬼,每次都是你赢。”潘金莲咯咯笑道:“大姐也没输过啊。我赢的都是六姐的,人家有的是银子。”
吴月娘有点不忍:“老是让六姐输钱也不好。既然他爹天天有人请,那我们也找找乐子。反正现在也没什幺事,我们干脆轮流请吧,争取吃他个十轮八轮的。”
潘金莲举双手赞成:“那好啊,正觉得闷得慌呢。”吴月娘立即分配:“明天就从我开始。初六我请,初七二姐,初八三姐,初九五姐,如此往下排就是了。”
潘金莲咯咯笑道:“那我又讨便宜了,初九是我生日,不用另外请了。”说完便去问孙雪娥,可她低着头死活不吭气。吴月娘小声劝道:“你就不要缠她了,初十就六姐吧。她每月才二两银子,哪有这个闲钱。”
初六那天,吴月娘在上房摆酒,几个人喝了一整天。到最后又唱又跳的,一个个像疯婆子似的。接着初七、初八一直排了下去。前几天孙雪娥都到场了,到了初十却突然不露面了。
迎春前后去请了三次,她就是不肯过来,说身子不太舒服。李瓶儿想亲自去请的,被潘金莲伸手挡住了:“她是不敢过来了,她怕明天让她请呢。”说完又玩起了骰子。
几个老婆正抓得起劲,玉萧一脚跨了进来。她先虚张声势地热闹几句,然后朝蕙莲悄悄使个眼色,让她去看看茶炖好了没有。意思是某人已经回来了,要她抓紧时间“干活”。
蕙莲并没有马上就走,还在旁边吆三喝四的。一会儿要这个掷豹子,一会儿要那个掷顺子,那模样好像在炫耀什幺。其她几个都不明白,只有潘金莲心知肚明。这女人太过张狂了,老娘一定要想办法打压,看看你还敢不敢翘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