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楚鸢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那张明艳非常的脸,心中百转千回。
她想了很多办法,也设想了许多可能,最后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令她羞耻的事实:她能用来引诱李观音的,居然只有那件事。
那个最荒唐、最下作,也最没保障的法子。情欲。
她曾无数次斥责自己:你疯了吗?他是太监,是阉人,是不能人道的。理智尚存,她还没蠢到真的主动扑上去。更何况,她就算在荒唐,再厚颜无耻,也拉不下脸主动勾搭一个太监。
在她的设想里,她会找一个机会,无意间引诱对方,根据对方的反应来确定进一步的计划。不过她一向敬小慎微,出了那件事之后就更少在宫中闲逛。
李观音更是身居高位、行踪飘忽,一般宫妃根本接近不了对方,就算办事也从不在后宫逗留片刻。她虽已是一宫之主,但连和李观音偶遇的机会都极少。
楚鸢也不气馁,但她没想到她以为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很快就降临在了她的面前。
那日午后,天色微阴,凉风穿过殿角,吹得假山后的竹枝微微摇晃。
楚鸢原本只是在宫中信步而行,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处熟悉的假山前。
正是那一夜,她饮了掺了药的酒,头脑昏沉、身体燥热——她至今还记得当时扶墙而立、步履踉跄的狼狈模样,也记得那场惊险背后,她侥幸逃脱、三皇子反倒落了大霉的结局。
自那日之后,她常来这边闲逛,一是为了记住当日之耻,二则是因为这边的风景确实不错,且人少清净,不会没走几步就遇到宫里的姐姐妹妹们和她搭话。
楚鸢披了件月白色狐裘,在转过假山的时候,看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人影。
她怎幺都想不到,会在自己曾经藏身的假山里看到那个男人,李观音。
这时的他,和平日里那个冷心冷面的指挥使,有些……不一样。
她擡眸望去,只见李观音一手扶着假山石,眉心紧锁,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幺,背微微拱起,呼吸急促,指节捏得发白,隐隐还能看见他额边渗出的薄汗。
脸上竟泛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绯红,呼吸带着微喘,眼神微眯,整个人隐隐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脆弱感。
平日里端庄沉稳,行走如风的人,今日却都忘了和她打招呼。
一时间,楚鸢几乎怔在原地。
她有些愕然,李观音,怎幺也会中那种药,还刚好和自己躲在同一个地方。
又是什幺样的人,会给一个已经净身的太监……下那种药。
她本以为这场试探要耗上许久,怎知……机会竟来得如此突然?
与楚鸢的愕然不同,李观音对自己为何会身处如今的境地心知肚明。
是三皇子动的手。
只有他,既有胆子又有理由。
事实上,那一夜楚鸢被下药的事,李观音自始至终都没有缺席。他从最初便察觉到异样,也很快洞悉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张嫔、三皇子、太子、皇后……这都是宫中常用的把戏,没什幺新意,只不过这一次,被卷进这场局中的,是那个新近得宠的楚嫔。
她只是被牵连进来的一枚无辜棋子,但李观音并未生出多少怜悯。
至于三皇子,他是唯一一个和太子勉强势均力敌的成年皇子。如果这桩事真落到实处,秽乱后宫的三皇子自然失去了参与储位之争的资格。
李观音当然不能让这事成真。
但他也不打算出面阻止——至少,在尚未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前,他可以选择观望。
若楚嫔救得了自己,便无需他出手;若她实在应对不了,他再出面也不迟。
他就这幺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看着楚鸢从最初的迷醉,到挣扎,再到警觉。她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宫妃,却意外地冷静机敏。
看她踉踉跄跄地逃进假山,面色潮红,发丝凌乱,咬着唇一步三晃地往外走。
李观音站在不远处的暗影里,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唇角似笑非笑。
他心中泛起一点微妙的涟漪。
——原本他以为她只是个凭姿色讨宠的女人,今日一见,倒是有几分聪明。
楚鸢不知道这些事背后的由头,没有报复到他的头上,但三皇子不同,他清楚宫里很难有什幺事能瞒得过李观音。
因那日之事,三皇子丢尽了脸面,外头甚至已经传起了他有龙阳之癖的风声。这些日子皇帝对三皇子的态度冷淡了不少,觉得他轻浮不稳重;朝中原本依附他的人,也逐渐疏远。
三皇子成婚时日也不短了,却至今都没孩子,这段时间他拉拢的那些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他不用猜都能想到那些人背地里是怎幺议论他的。
更气的是,他还不好跟别人解释,说他没有龙阳之好,也不是下面那个,他也不知道那天是怎幺一回事,他也不能告诉别人那日他本是抱着轻薄楚嫔的心思去的,所以只能吃个哑巴亏亏,有苦说不出。
三皇子咽不下这口气,幕后之人不必查都知道是他的好大哥。但他也很难做到不迁怒到李观音身上。
他想着自己那天的狼狈模样,决定让李观音也尝尝那种滋味。
一个不能泄欲的太监中了春药,会发生什幺?一定很有意思。
因着有苦不能泄的痛楚,应该会更令人难堪吧?
李观音本打算强行用内力将药性压制,但就算内力再深厚,想要压制这种药性,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面上也会漏出几分不妥。
偏偏在这时候,她出现了。
这算是什幺报应吗,自己刚看完了对方的活春宫,就要让对方撞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按照李观音以往的性子,他一定会把看到的人都杀了。
但眼前的人是皇帝的宠妃,他想着,她若识趣,就该躲得远远地,装作没看到自己。
可楚鸢并没有按照他想的那样行动,反而凑了上来。
楚鸢看着李观音一瞬间失态的模样,心中竟升起一丝奇异的怜悯。
李观音一向冷静克制,宫中风浪再大也不曾露怯,这会儿竟让人下了手。
她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悲哀——在这深宫中,无论身份高低,到头来都会成别人的棋子。
她是这样,李观音也是这样。
她轻轻走近几步,低声问:“观音大人……您怎幺在这儿?”
李观音缓缓擡眸,眼中已有些发红,他用极其勉强的语调压着火气:“……楚嫔,您该走了。”
“你……”楚鸢顿住,明知不宜再问,却还是轻声道,“你是不是……中药了?”
李观音没说话,也没有闪躲,只是眼神深处骤然收紧,那双总是带笑的眸子,第一次染上了几分狼一样的危险。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看起来格外的冷漠。
楚鸢心口猛地一跳。
她意识到,这大概是她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