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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终究还是黑了,廖离走不了,送奶粉来的妖精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他的院子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二人占了一个,他自己睡一个,又不能让善喜跟着他们挤。
“戚风大人,今夜就让善喜打扰您一晚吧。”廖离提议道。
“行。”
戚风没拒绝,更好的合适方案,他暂时也没想出来。
小孩子睡得多,好照顾,短暂地住一晚也不用费什幺心思,只是她睡觉还是要穿着纸尿裤。
善喜乖得很,他将她带到屋子里,小孩子就这幺仰着脑袋到处打量,他的房间陈设简单,古色古香,木质的地板和家具,泛着清冽的木头味道。
她小小的一只,还没高到他膝弯,手里抓着纸尿布,她光着脚进来的,脚丫子踩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像是鸭蹼似的,踩得叭叭响。
身子还不稳当,摇摇晃晃的,没跑几下就摔跤了,趴在地板上,翻不起来。
戚风就静静地看着。
她也不叫唤,不哭不闹,就这幺哼哼唧唧地想要自己蠕动起来,奈何腿短手短,翻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只好咸鱼翻身,抓着纸尿裤看着逐渐靠近的高大身影。
白色的衣摆靠近,带着草木的气息,他的嗓音清浅,像是盛入瓷盘的清水,平平浅浅,不起波澜。
“起不来吗?”他弯下腰,轻松地将她拎起来。
“要。”她站稳了,举起纸尿布,手擡得高,摇摇晃晃的又要摔倒,她伸手抓住男人的衣摆,嗓音坚定软绵。
“要换纸尿裤啊。”他弯腰抱起她,很轻,几乎没什幺重量感,走到床前。
如廖离所说,她真是乖巧的孩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戚风捏着纸尿裤,犯难。
虽是孩童,毕竟男女有别,他又不是她的父亲。
山中的兔妖刚睡着,被一只大手扯起来。
小兔子蹬着腿,化成人形,被他领着后脖颈回到屋子里。
“戚风大人,这是什幺好吃的?”兔妖拿着纸尿裤,放在鼻尖嗅来嗅去,看向床上白白嫩嫩的胖孩子,两只耳朵竖起来,“是孩子!”
她弯下腰,凑过去闻她。
善喜被她毛茸茸的刘海蹭得咯咯笑,伸手抓住她的兔耳朵,好奇地送进嘴里。
“耳朵不能吃啦!”她晃着脑袋挣扎,善喜松开手,毛茸茸的触感还留在掌心,双瞳懵懂地看着她。
“好可爱。”兔妖忍不住要去亲她的脸。
“孩子的脸,不能随便亲。”戚风伸手,拽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拎开。
“哦,那您叫我来干嘛。”她站起身子,默默地瞥他。
“换这个。”戚风看向她手中的尿不湿,开口。
“这是什幺,我不会用。”兔子翻来覆去地看。
“我告诉你。”他转过身子,背对着两人,低声指导她。
兔子很聪明,一下就换好了,跳到窗台上,跳下去的瞬间化作兔形,蹦到没了影子。
“啊——”善喜指着她离开的方向,露出两个小门牙笑得格外开心。
“是兔子。”戚风将她抱到床里面,捏起被子一角盖住她,拍了拍,“该睡了。”
善喜眨着眼睛,看起来很精神,伸手去抓他的衣袖,闻起来香香的,她塞到嘴巴里,被他轻轻扯出来。
男人微微蹙眉,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子:“不许乱吃东西。”
黑黑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要。”她看了半天,看看他,又看看衣袖。
“饿了?”他起身去冲奶。
孩子很能吃,喝了一大瓶,肚子都圆起来了,撑的靠在床上不能动,眯着眼睛就要睡。
这和猪崽有什幺区别……
戚风看着她白胖到跟藕节似的手臂,五根手指头都是肉,肥嘟嘟的,面色白皙红润,靠在他枕头上睡的沉,一点儿也不像常生病的样子。
能吃能喝的孩子,肯定是会幸福的。
戚风伸手撩了撩她因为吃奶汗湿的刘海。
“乖孩子,健康长大就好。”他对着她说。
善喜最终还是被带了回去。
廖风说的是实话,她身体不好,能吃、但是也容易病。
回去还没多久,大概是在山里着凉了,就开始发起烧来。
断断续续地烧了大半个月,吃的东西又少,吃进去基本就吐出来,很少有精神好的时候,一点肉全耗没了。
“戚风大人。”兔子蹦进他的院子里,跳进草丛开始吃草,一边吃一边说,“孩子好像要死了。”
是夜,山里只有跳蛙咕叫,草叶不时窸窣,昆虫跳过叶片,蹭出微小的动静。
有风,戚风坐在廊下的棋盘前,捏着黑子的手微微一顿:“嗯?上次来还好好的。”
“这是和我认识的妖精告诉我的啦,他昨天在医院值班照顾她,孩子说是病了快一个月了,也不吃东西,医生说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兔子吃草依旧开心,她还不懂死亡,也不懂生命的逝去。
“戚风大人,人类死了会不会成为妖精啊?”兔子好奇地嚼草。
“人类死了,就会消失吧。”这个问题戚风也很难回答,他落下一枚棋子,“明天带我去看看她。”
“好啊,我去联系鹿迷!”兔子听说能下山,开心得不得了。
她是被专门安排在山上的妖精,监视他。
戚风上次见她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她白白胖胖的,身上都是肉,一转眼她躺在小小的病床上,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钻入口鼻,刺的喉咙都在疼。
仪器发出嘀嘀嘀的声响,人类现代的科技太发达,他许久不曾入世,看着上面复杂的数字和线条,微微蹙眉思考。
“戚风大人,劳您还下山看看这孩子。”廖风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推开门就看到他。
男人背着手站在病床前,黑发落下,青衣翩翩,修长的身影透着茕然的气质。
像是一块冰玉,精心雕琢的剔透,与世隔绝。
他的背影沉默,视线看着她昏迷不醒的脸蛋,原先红润的脸蛋变得苍白,婴儿肥也下去了,细细的骨头支撑着皮肉。
她在昏迷,却无意识地哼哼,发出痛苦的呓喃。
她的身体太弱了,少了魂魄的人本就虚弱,将养起来要更加精细,很显然在组织里,她是不能被照顾好的,连专门照顾她的人都没有,今天是兔子,明天是老虎。
连有基本常识的人类都少。
怪不得孩子这幺爱吃,少吃点估计就扛不住病,早就死掉了。
还算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