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正厅里,陈夫人冷着脸喝着茶,陈老爷安稳坐在太师椅上,捋着白色胡须,抽了一口长烟杆里的烟吐了出来,一旁坐着陈家家族的长辈,还有已经去世被人撑着的陈晗钰,他的眼球因为肌肤腐烂撑不住掉了下来。
“你妹妹要回来了。”
茶杯被放在木桌上,陈夫人站了起来。
“她回来,你趁她回来多陪她几天,你别生出跟她一起走的心,你丈夫已经先下去了,你下去了他也好有个伴,你要是把这些事透露给她,她能不能在郢川待下去就看你了,她孤身一人,到时候离不开不说,死在哪个角落也有可能。”
从被迫嫁给陈晗钰开始,谭应粼就知道有这幺一天,她会被陈家活埋,跟着陈晗钰一起成为阴间夫妻,从此一直绑在一起,谭应筠告诉她要带她走时,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可膝盖上的疼痛和内心的绝望告诉她,没希望了。
等待她的不是自由的生活,而是出门后带上家丁的陈夫人,陈夫人已经知道谭应筠回来会带着谭应粼走,一直让家丁守着几天。
“你嫁给晗钰,这辈子就是他的妻子,他死了你也是他的妻子,你想走完全不行。”
谭应粼被捂着嘴捅了几刀,扔进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大坑,没有谁会心软来救她,只能等待死亡来临,最后一捧泥土盖上她的头时,她已经听不见谭应筠从车站出来呼唤她的声音了,她多想再看到谭应筠一眼。没多久陈夫人就让人将她挖了出来,放在西厢房。
谭应筠将谭应粼安葬在她们小时候经常去的山里,在大树下曾经做的标记底下,纷飞的纸钱吹向别处,带走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麻木地挥着铲子挖着坑,时不时回头看看谭应粼,发现她衣服里的一封信。
吾妹应筠亲启:
阿姐很开心你能再次来到我身边,我也很想跟着你一起离开,但我脱离不了陈家的掌控,父亲陈夫人已经狠下心让我下去配那人。我给你留了银票,你快离开郢川别再回来,你去过另一种我没过过的生活,阿姐永远在你身边,是你的依靠。
“阿姐你别怕,我会来陪你的,陈家一个也别想脱身。”
快挖完的时候,谭应筠发现底下有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叠银票,都是谭应粼省吃俭用攒下来就给她的。
西洋钟钟摆摆动着,厢房传来撞击声,谭应筠嘴被布捂着,拼命用被绑了手的身体撞击木门,门外的春桃焦急地安抚着谭应筠。
“二小姐,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你这样莽撞,只怕被老爷发现,你又会被毒打一顿,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撞到衣柜底下或是撞到桌子磕了碰了,老爷责问起来我们也担待不起。”
“二小姐行事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今天就请二小姐听话一点,陈夫人现在在主厅里跟老爷说话。”
春桃语速太快,其他人都跟不上,就在他们以为谭应筠也听不进去时,没想到里面安静了,众人知道二小姐性情执拗,春桃几句话几句话就安慰好了,实在是厉害。
春桃拍了一下手,提醒旁边站着的老爷吩咐看着二小姐的侍从水生。
“现在已经到老爷饮茶的时候了,秋月姐姐老爷最爱喝你泡的茶,你赶快去,不然时候晚了老爷该生气了。”
水生看了看房里面,才不情不愿离开,离开时嘱咐春桃:“你要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别分不清主次毁了自己。”
春桃连连点头,认真地站在门口。
成了谭明手底下的人就这幺趾高气扬,哪日升了总管,鼻子不得翘到天上去。
房里的谭应筠听见水生离开的声音后,赶紧坐下来用被绑着的手摸衣柜底下,摸索了半天,摸到了一块春桃藏起来瓷杯碎片。
得亏春桃聪明知道了她在跟她演戏,不然水生会一直守着她,春桃也告诉她一个重要的信息,陈夫人已经上门来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能离开这里的机会,谭明找的人很聪明,把同学派的人绕昏后将她绑走,幸好她来陈府之前把行李放在码头交由同学保管,并约定好多长时间没来,就来潭府她的房间后面接应她。
她这次离开不会留下春桃一个人,为了防止谭明报复,已经提前将春桃的家人安顿好,不会遇到谭明和他的人。
谭应筠用瓷片将绳子划开,轻轻推开窗户,等了没多久窗外过来了几个人,谭应筠把茶杯倒扣着,自己先离开房间。
外面的春桃听到了动静,对着旁边的人说:“你们看牢点,我去给二小姐加茶。”
说完回房间将茶端了出来,去了厨房。
经过主厅时,谭应筠下意识走得慢了些,听见里面的陈夫人在向谭明哭诉:“亲家你可得管教管教你家二小姐,平日里无拘无束也就罢了,这次的事情真是把我们陈府面子往哪儿搁啊,你再看看我的脖子,也是你家二小姐划的,我自认待你家大小姐不薄,好吃好喝的安排着。”
“哪怕是和二小姐见面后染了病,我也请大夫来看,我这个婆婆也是做得够好了。”
说完她用手帕擦拭眼泪,谭家陈家沈家长老和其他亲戚听闻陈夫人哭诉,都很生气,其中谭家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拄着棍狠狠翘着地面说:“谭明,你这女儿从小就这样,不做女红不背《女戒》《女则》就算了,还想跟其他家公子一般上学,后来更是叛逆到跑国外留学,你见谁家女儿如这般不服管教,不以嫁人要求自己的。”
“我们几位长老听完陈夫人说的话也有了办法,从此沈家祠堂也不请她帮忙设计图了,你给她找个好人家安安心心送她出嫁,以后嫁了人有了孩子,她就不会想到处跑了。”
谭明放下茶杯,咳了几声。
“几位叔伯的言下之意我已知晓,小辈无能管教的女儿没有规矩,冒犯了陈夫人,让大家来评理,我大女儿身为陈夫人的儿媳妇,陈家的儿媳妇,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二女儿忤逆不孝,实在是我家门不幸。今后我会更加严格管教,不让大家操心。”
谭应筠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
就因为她自幼爱看书,长大后去了国外留学,但凡成了老腐朽眼中的反叛者,其他家的女儿也有跟她一般爱看书的,却被逼迫嫁人。
“我们走吧。”
低声下气送走来客后,谭明心里已经想好将谭应筠许配给镇上一位富商的私生子,富商妻妾不多,生的都是女儿,直到前几年有位女子带着一个男孩上门认亲,从那时起富商要星星要月亮都给他儿子摘下来。
富商答应过他,三书六礼都不会少只会多,聘礼定是让潭府挥霍十几年都足够,谭延升自从去了一次临海,便想去那边上学,如此一来,谭延升的学费就解决了。
至于谭应粼的死,他也是默许的,女子出嫁就不再是自己家的人,是生是死,也都是由婆家说了算,他一个做父亲的,只能让自己儿子明白以后要找个听话贤良淑德的妻子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