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
崔心兰失魂落魄地冲回闺阁,紧闭房门,任谁呼唤也不应。
“妹妹这是怎幺了?”崔心兰的长兄,崔家嫡子崔兰英闻讯赶来,见妹妹如此模样,他厉声质问随行侍女。
侍女战战兢兢,将在沈府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给如实复述了出来。
“岂有此理!”崔兰英猛地拍案而起,怒发冲冠,震得桌上茶盏叮当作响!
“好个沈复!欺人太甚!竟敢如此折辱我妹妹!当他沈家是什幺?!当我崔兰英是死人吗?!”
崔夫人连忙上前拉住暴怒的夫君,脸色虽也难看至极,却强自镇定:“夫君,沈复如今位极人臣,深得帝心,权势滔天,岂是我崔家能轻易开罪的?”
她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若铁了心退婚……我们……又能如何?难道真去御前抗旨吗?那只会让心兰妹妹和崔家沦为更大的笑柄!”
“难道就任由他这般糟践妹妹?!”崔兰英目眦欲裂,指着心兰紧闭的房门,痛心疾首,“妹妹现已二十年华,最好的青春都耗在等他上!满心满眼都是他沈复!今日那盅药膳,是她天不亮就起来,亲手看着火候熬了三个时辰!一片痴心,竟换来如此绝情寡义!这口气,我崔家如何能咽下?!心兰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他的声音压抑着风暴,胸膛剧烈起伏。
厅内死寂,只有更漏滴答,敲在人心上。
崔夫人缓缓起身,走到夫君身侧。
她并未立刻言语,只是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崔兰英因愤怒而颤抖不止的手臂。
待那狂暴的怒意稍稍平复,她才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夫君息怒。事已至此,寻常法子怕是难挽狂澜。不若……”
她眼波流转,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我们……将这‘生米’,做成熟饭?如何”
崔兰英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妻子:“你……你说什幺?!”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届时木已成舟,众目睽睽之下,他沈复不娶也得娶!除非……他真舍得下这泼天的富贵,舍得下他苦心经营才得来的显赫地位,甘愿身败名裂,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荒谬!”崔兰英猛地抽回手臂 。
像被烫到般甩开妻子的手,连连后退,脸色铁害。
“心兰是我崔家嫡出的明珠,冰清玉洁,岂能……岂能自甘下贱,行此等伤风败俗、自毁名节之事!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我崔家百年清誉何存!”
一想到妹妹要主动献身,承受那可能的轻蔑与羞辱,甚至可能毁掉一生清誉,他的心就像是被滚油煎过。
“夫君,”崔夫人不退反进,目光锐利如针,直刺他眼底的犹豫,“你心疼妹子,难道我就不疼?可事已至此,沈复铁了心退婚,心兰的名声已然受损!寻常人家的议亲之路,已断了大半!若错……不在心兰呢?”
她刻意停顿,让暗示在空气中弥漫,“若……是那沈复色令智昏,恃强凌辱了无辜的闺阁弱女……我妹子,不过是走投无路、惨遭蹂躏的可怜受害者罢了!世人只会唾骂沈复禽兽不如,而我崔家,是蒙受奇耻大辱的苦主! 届时,他沈复为平息物议,保住中书令的地位,除了八擡大轿迎娶心兰过门,还有第二条路可选?””
“夫人,你……”崔兰英被这大胆的构想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理智在激烈挣扎。
“你有所不知!那沈复绝非寻常登徒子!他性情冷硬,不近女色之名满京城皆知!便是国色天香在前,他也未必多看一眼。你如何能……如何能迫得了他‘主动’靠近心兰,成就那等……‘好事’?”崔兰英被这大胆而阴毒的设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成川字。
崔夫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她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崔兰英的耳畔,吐气如兰,“夫君,事在人为。”
“他沈复纵是铁打的筋骨,金铸的心肠,难道还真能是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的神佛不成?只需要给他来点虎狼之药……试问哪个男的能受得了温香软玉的投怀送抱?”
她尾音微微上挑,“届时,他沈复就算浑身是嘴,又如何能撇清这干系?”
“你……”崔兰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的颤抖。
“你容我再思量……再思量一番!”
“夫君,没时间了!沈复那身子骨见日渐见好,指不定哪日就会进宫进宫!他一旦御前陈情退婚,陛下金口玉言应允了,那就是板上钉钉!到时候,就算我们豁出去给沈复灌了药,让心兰‘成其好事’,谁信?!满朝文武、天下人只会说我们崔家的女儿不知廉耻,攀附不成反行下作!是狗急跳墙!”
她逼近一步,“只有赶在他面圣退婚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心兰的名节和前程,才算是保住了!”
崔夫人深吸一口气,“夫君,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
这四个字,像千钧巨石。
“你我都清楚,如今的崔家,外头看着还是簪缨世族,光鲜亮丽,可内里呢?早就败落了!空架子罢了!军中旧部人走茶凉,朝中新贵攀附不上,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我们连这表面的光鲜都维持不住!”
“若是沈复履约,我们倒还有望光耀门楣,重振家声!可若是他像如今这样起了悔婚的念头,拒绝了这场婚事,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虚伪。
底下是无可否认的清冷现实。
崔兰英听着夫人的分析,他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