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祝小舟忽然觉得,没有词语比这个四个字更缱绻。
我不奢求什幺来日方长,她平静地想,只希望你回上海以后,不要太快忘记我。
“你哪天走,我去送你?”
“走?去哪儿?”
“他们说你要提前调回上海……”
“我怎幺不知道我要提前调回上海?”陈燚反问,而后不可置信地提高音量,“敢情今天这顿饭是给我的断头饭啊?”
她惭愧地低下头,无力辩解。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中,视觉削弱,感觉被无限放大,她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强烈的不痛快,她想握一握他的手,他突然支起上半身越过她,带着温热的雪松香气的柔软布料覆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重新躺下来,手上多了一部手机。
亮起荧光的屏幕对准她的脸,他说:“解锁。”
屏保是草坪和蓝天,那是她的手机,拇指按上去解了指纹锁,她问:“你干什幺?”
“把我的微信置顶,免得有人把我当摆设!”
她在黑暗中接近迷恋地欣赏着他被荧光照亮的深邃的五官,气呼呼的小表情,不自觉地弯着嘴角,“幼稚。”
他哼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脸上多了几分震惊,“祝小舟你是人不?”
“我又怎幺了?”
他念出一串数字,问是谁。
“你。”那是他的手机号。
“为什幺我连备注都没有?!”
“……我忘了,真忘了。”
“现在存。”他把手机塞进她手里,命令,“输我的名字。”
她用键盘打出拼音“chenyi”,找到“陈”,但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燚”,索性删掉“yi”,输入“四火”,忍笑说:“好了。”
他抽走手机检查,两条浓眉登时竖起来,“祝小舟你存心气我是吧?”
手机被息屏丢到一边,他快速精准地掐住她的腰,挠她腰间的痒痒肉,她在这样“幼稚”的进攻下笑着缩成一团,节节败退,掉下床之前被他捞回去压在身下。
他舔了舔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微微皱眉,“我要吻你了,别咬我啊。”
如果只是单纯的接吻,不动手动脚动小弟弟,祝小舟没那幺抗拒。
陈燚比她率先发现这个规律,他在早安吻后这样告诉她,她半信半疑。
隔着一层薄毯,他含住她的唇,舌尖再次闯进来,灵活地纠缠。
“我没说错吧?”
“嗯……”她迷迷糊糊地点头。
然后他们度过了很荒唐的一个周末。
没完没了地接吻,吻累了,歇一歇、喝口水、吃顿饭,再继续。
陈燚反复地勃起。一开始,他们心照不宣地忽略这个变化,很快陈燚就得寸进尺起来,拽着她的手按在坚硬滚烫的器官上,喘息着在她耳侧呢喃:“小舟,小舟……它很喜欢你,你帮帮它,帮帮我……”
至今想起来,仍面红耳热。
从会议室出来,她跟周显婷一起回十三楼,周显婷问:“你国庆怎幺安排?”
“老样子,留下来值班。”
她不像公司里的其他人总是想着休假、回家探亲或出门旅游,她无家可回,而且法定假期加班通常有着不菲的加班费,因此过去每逢节假日,工程部都是她留下来。
周说:“怀念你在的日子,放假我能当甩手掌柜,开心死了。”
“质检部谁值班?”
“二毛啰。他本地人,单身,这重任非他莫属。”
二毛姓毛,大名毛子奇,是工程部重组后周显婷收的徒弟。祝小舟见过他几次,印象还算不错,做事一丝不苟,但不太爱讲话,用周显婷的话来说,就是半天嘣不出一个屁来,所以叫他“二毛”,二是二愣子的意思。
“你把他带出来,不就能继续当甩手掌柜?”祝小舟笑说。
“等到猴年马月吧!”周叹气,“你现在是草坪养护组的老大,也收个徒弟带带,哎,那我的辈分就是师伯了,听起来怪老气的哈哈哈……”
今年国庆碰上中秋,要连放八天,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陷入一种躁动、欢欣的情绪中。
晚上和陈燚躺在床上,他问了同样的问题。
祝小舟给了同样的回答,“你呢?”
“回上海吧。”
“一路顺风。”
“上次回家还是年中回去述职的时候,太后天天打电话念叨我,耳朵要起茧了。”
“嗯。”
他转回头看手机,飞快地打字,看起来有点急躁。他极少有这样的表现,他总是从容不迫。她问:“有什幺急事吗?”
“没有。”他停顿一下,“小舟,要不你跟我回上海吧?”
“什幺?”
“我父母,还有我姐,知道我们在一起,都很想见你。你见过我姐,你外派到度假村后第一次回来述职那天,在我的办公室外,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那个穿藏蓝色裙装的漂亮女子,与他有关的一切她都记得。
但她总是对他的一切毫无准备。
“算了。”他改口,“等我回来,有惊喜给你。”
“什幺惊喜?”
“保密。”
送走陈燚,房子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南江到上海,两个小时航班,祝小舟估摸着他落地了、到家了,拨了电话过去。
他那边人很多,人声嘈杂,跟他对话只能靠吼还总是被打断,她索性挂了,好让他专心陪家人。
她自己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惊喜会是什幺。
珠宝首饰、名牌包、香水……不,以她对陈燚的了解,惊喜一定不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她确实最爱钱,从某些程度上来说,奢侈品等于存款,如果他真的送“存款”给她,她大概不会拒绝——打住,别再傻想了,她告诉自己,再想下去明天很难按时起床。
早上九点,祝小舟准时到公司。这个时间比平时晚一些,因为放假,事情少,她允许自己松懈一些。
公司比家里更冷清,整个施工部只有她一个人值班。
她懒得开灯和空调,坐在工位上吃了早餐——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十月中旬,南江市就会入冬,各草坪的防寒抗冻和持绿越冬工作要提前着手准备。这个假期结束,面临的就是长达整个冬天的战斗。
如果八月份招的那两名实习生能顺利留下来,整个草坪养护组会轻松很多。
坐了两个多小时,有人敲门,祝小舟擡头望过去,一张生面孔站在办公室门口。
“有事吗?”祝小舟问。
“祝小舟?”女人问。
“我是。”
“我是隔壁研发部值班的。”她晃晃手里的工牌,自证身份,“一起去吃午饭吧?”
祝小舟犹豫两秒,点头,她不认为她的出现完全出于善意,但无论她有什幺目的,她都想亲眼看看。
两人乘电梯下楼,祝小舟问:“你怎幺会认识我?”
“全公司没人不认识你,因为大家都认识小陈总。”她弯一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我在值班人员名单上看到你的。”她强调。
“哦。”祝小舟淡淡地问,“我们去哪儿吃?”
“你都跟小陈总谈上了,为什幺会留下来值班?你们假期各过各的?”
“如果你想看我的笑话,”祝小舟平静地看着她,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岿然不动的雪山,“那你要失望了。他住在我的房子里,他回上海看家人,是我亲自送上飞机,我们暂时各过各的,是因为我们有无数的时间,一年、十年、二十年——我们根本不在意这短暂的分别。”
女人哑口无言。
祝小舟快步走出大厦,外面车水马龙,她不知该往哪儿走。
都怪陈燚,都怪他。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号,要兴师问罪,电话很快接通,她听见他愉快的声音,“小舟!”
她忽然没了脾气:“……吃午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