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民政局后,黎影神秘兮兮地开着车,领着我穿过城郊蜿蜒的小路,最后停在一个安静到几乎没人知道的小众湖畔餐厅前。
没有夸张的999朵玫瑰,没有尴尬的迎宾表演,连门口也只是挂着一块简简单单的木牌。我心里的紧绷慢慢松下来,黎影总是知道该怎么让我感觉到“被认真对待”,而不是被堆砌仪式感。
餐厅主厨亲自出来迎接他,见到他时笑得满脸褶子,连连点头哈腰。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听得出主厨满是感激,而黎影只是淡淡地应着,显得风轻云淡。
等到我们进了包厢,菜还没上,我忍不住歪着头问他:“刚才的主厨是你的干儿子?你也喜欢玩养成吗?”
黎影挑眉,笑意藏在眼底:“这种就讲个缘分,不是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些被他在暗处拉过一把的人,都只是随手种下的花,而不是他刻意经营的温柔。
我靠在软软的椅背上,盯着他那副轻松又笃定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点想哭。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不是因为我优秀、懂事、听话才给我好东西,而是因为他自己愿意。
这是一家grill bar,木炭火味道很重,空气里飘着焦香,菜单走的是美式fusion,连前菜都贵得离谱。
我低头翻着菜单,几次点开页面又默默关上,指尖停在最便宜的沙拉上,却迟晚点不下去。黎影已经看穿了我的犹豫。他没催我,只是随手叫来服务员,语气平静得像早晨喝水:“要一个双人套餐,切好再上,不用主厨和服务员。”
我看着他一派自然的样子,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他注意到我微妙的神情,把菜单收走,低声说:“妳刚恢复健康,吃点好的。”
我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脑子里却吵成一团。
我要不要告诉他?
我在纠结。会不会太煞风景?
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太矫情、太斤斤计较了?
他歪了一下头,像是在认真听我脑子里的声音,语气比火炉还暖:“有什么好扫兴的?只要是妳的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负面情绪也是。”
我咬了咬唇,终究没躲开这份体贴,低声坦白:“……我真的觉得我们的饮食习惯格格不入,有点煎熬。”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失落,反而像是早有预感那样点点头,沉思片刻,然后笑了笑:“那下次,由妳带我去妳喜欢的地方,好不好?”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不是他包容我,也不是他迁就我,而是他愿意踏进我狭窄而隐晦的小世界,从我熟悉的口味开始,重新认识我。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热,却努力忍住了没哭。
牛排上桌了。切面带着粉红的肉汁,烤得刚好,香味扑鼻。他拿起刀叉,细致地帮我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东西,切完还用叉子把第一块递到我盘子边。
我低头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就在我以为他今天会一如既往地绅士到底时,桌底突然伸出一道柔软冰凉的触手,从脚踝慢慢缠了上来,绕过小腿、膝盖、沿着大腿内侧一路摸到我的下腹。
我顿了一下。抗拒——我一直都讨厌自己的肚子。
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医生告知有子宫肌瘤,下腹永远鼓着一块,就像个随时会露馅的秘密。以前同龄的女孩穿紧身衣、露脐装,我只能套外套遮着。长大后也不敢贴身穿裙子,不敢泡温泉,不敢换衣服让别人看到。
对我来说,那块地方是不能触碰的禁区。哪怕是黎影。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没有恶意,却还是让我有点不舒服。我犹豫了一下,没敢发火,也不想扫兴,只是悄悄把触手轻轻挪开。
“……不要那里。”
我说得很轻,也不带情绪,但他顿了一下。然后触手立刻松开,退了回去。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只是换了个话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妳试试看这个蘸料,主厨刚配的,没有香菜,改成了欧芹。”
我鼻子一酸,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他毫无破绽,我没有办法情绪化地推卸责任,只能面对我自己。
说真的,我宁愿他露出一点被拒绝的不快,好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太矫情,可他偏偏温柔得滴水不漏。
用餐结束后回家的路上,他照旧牵着我。车子驶过灯火斑斓的街区,触手温柔地贴着我的手心,一路没多说话,但气氛不尴尬,反而有点像等待我自己开口。
我犹豫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刚刚那样碰我……其实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有点自卑。”
他偏头看我,没打断。
“那块地方,我一直很讨厌。我妈以前骂我‘骨架大、腰粗、小腹肥、胸小’,说我穿衣服丢人。我从十几岁开始就被她拿尺量腰围,出门得穿收腹裤,还要学会‘闭气’。后来查出有子宫肌瘤,她又说‘都是妳自己吃出来的’……”
我声音越来越小,“所以,不是你不好,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丢脸。”
车子慢慢停下,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解开安全带,转身凑近我,语气比灯光还轻:“妳不觉得那样很可惜吗?”
“什么?”
“妳讨厌的,是妳身体里最温柔的一部分,是能孕育、能承受、能治愈妳的地方。妳妈妈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控制妳。但现在,妳是自由的。”
我红了眼眶。
他没等我继续沉默下去,忽然低声补了一句:“而且说句不该说的,我其实……特别喜欢妳那里的线条,抱着妳睡的时候最有安全感。像油画和古典雕塑。”
我的眼泪瞬间收回:“你、你怎么讲话这么不正经?!”
他装无辜:“我只是很认真地在表达偏爱。妳被那个世界欺负太久了,不代表妳不值得宠。”
“而且,这只是审美问题,” 他耸耸肩:“人类最擅长的事就是想办法折磨同族。”
话题突然上升到哲学和审美,我有些松了一口气。有一说一,这些话,真的很好听。我也许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