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酒会当天,白瑶回了白家别墅。
白琛回家的时候,她正站一排高定礼服面前,在一件黑色抹胸长裙和一件香槟色鱼尾裙之间犹豫。
看到香槟色裙子后背的全裸设计,白琛不动声色地说:“选黑色那件吧。”
白瑶不理他,对着造型师说:“我穿这个,可以做妆造了。”
是香槟色那件,白琛低头无奈一笑。
白瑶做完妆造从楼上下来,白琛身着搭配她的同色系西装在沙发上假寐,瞧着有几分疲惫。
细微的响动惹得他睫羽轻颤,循声望去,呼吸便在刹那间微滞。
那是刻入心底的容颜,亦是他每一次目睹都无法免疫的震撼。
他敛起眸中波澜,起身迎她,微笑着赞赏:“很美。”
白瑶轻嗤:“再美也入不了哥哥的眼呢。”
白琛笑笑没说话,轻垂的眼眸暗暗幽幽。
劳斯莱斯加长幻影在马路上稳稳前行,寂静在车内缓缓蔓延。
白琛坐在后车座左边,目光轻轻扫过陷在另一侧真皮座椅中的白瑶。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沉默却横亘在他们之间,稠密而具体,他终究是弄丢了那个依赖他的妹妹。
他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一丝熟悉的苦涩。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葱白拇指飞快叩击屏幕发出细微哒哒声。
瞥了一眼她的手机界面,是季炘越,他眉心拧了拧。
“瑶瑶,宴会上跟着我,带你认认人。”
白瑶看了他一眼,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今晚的晚宴是公家办的,为一块新开发的地皮。
算是项目招标前的一个交流酒会,这样的宴会必然云集业界翘楚,看似轻松的宴会,实则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从前她年纪小,白家也不需要她出去交际什幺,各种宴会出席向来凭她心意。
而今父亲既有意让她亮相,恐怕另有深意,白瑶于心中细细考量。
抵达时,半岛酒店已浸在流金色的夜里,车车必检,人人核实,安保森严密布,宴会早已拉开帷幕,他们来得算迟的。
车甫一停稳,白瑶唇角便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那副精心雕刻的交际面具无声复上。
她亲昵地挽住白琛一同进入宴会厅,仿佛刚刚对他爱搭不理的不是她。
随着他们的踏入,吸引了不少视线,白琛带着她朝宴会中心簇拥处走去。
人群里一个神情肃然的男人十分突出,白瑶挽白琛的手紧了紧,白琛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呵,原来如此,白瑶约幺琢磨出父亲的意思了。
不待他们走近,就有人瞧见了他们,人群自然得为他们打开,寒暄和打量不约而至。
“刚刚还说黎厅长一表人才呢,瞧,又来了俩惊为天人的,白家小子,你这来得有点慢啊。”
说话的人是瀚海科技的秦董,旁边站着他儿子秦墨川正笑着冲白瑶眨眼睛,秦墨川跟白琛从小关系就好,跟白瑶自然也亲近。
白琛笑得温和:“那没白打扮,为的就是秦叔这句。”
几位老总跟着笑了起来,更多的人将视线聚焦到他们二人身上。
白瑶将一头青丝挽成精致的花苞盘发,两缕微卷的鬓发自耳畔垂落,更添几分柔美。
她的五官本就明艳无瑕,再缀以香槟玫瑰色调的妆容,恰似晨曦映照花瓣,清丽中透出高贵。
香槟色的鎏金鱼尾裙在地上绽放,她踩着10厘米的Jimmy Choo水晶高跟鞋,走得优雅从容。
礼服后背几乎全然镂空,前胸仅薄布含蓄掩映傲人身姿,她颈间佩着卡地亚钻石项链,璀璨华光映衬着她修长的天鹅颈。
两条镶钻链条衔接布料攀上肩头,再从后背交叉而下,在银线下把薄背勒出一种肉感,流畅的肩颈,清晰的背沟,以及泛着细闪的白皙肌肤,宛若月光雕琢而成。
身旁的白琛,一袭香槟白高定西装,别了一枚镶满钻的卡地亚胸针,流光熠熠,与他清冷的气质交相辉映。
他与白瑶一脉同源,基因赋予了他同样出众的容貌。
额前垂落的几缕逗号刘海,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出尘,身形修长挺拔,举止间兼具儒雅的矜贵与淡漠的疏离。
他如天上皎月,清辉照人却不可企及,又似山间霜雪,洁净明澈却寒意凛然。
犹如不容亵渎的神祇,自携光芒。
两人并肩停在众人面前,恍若自古希腊神话的画卷中缓缓走出,光华夺目,不似凡俗世人。
“啧啧,白总的气质真是超凡脱俗啊,连女伴也这幺惊艳过人。”又有人自一旁恭维道。
识得白瑶的几位笑而不语,白琛给这些没见过白瑶的解了惑:“过奖了,这位是舍妹。”
白瑶先跟认识的几位长辈寒暄过,白琛才淡淡开口跟她介绍起过来的旁人:“瑶瑶,这位是维圣地产的刘总。”
“你好。”白瑶笑着举了举杯。
“原来是白小姐,失敬失敬。”刘总就是刚刚说话的人。
聊了几句生意上的场面话,刘总等人就自觉退开了。
能站在这个中心圈里的都是华国响当当的人物。
描绘华国上层圈子,总绕不开“五老钱”与“五新贵”的十座高峰。
白、程、季、秦、苏五家,乃盘根错节的百年望族,陆、江、裴、绍、梁,则是国家进入新发展阶段后崛起的新晋豪强。
商海潮起潮落,人物世代更迭,唯此十家如中流砥柱,历经风雨而巍然屹立。
此次这块地,除了裴、程两家没来人,八家都来了代表,几位都是千年的狐狸,正打着机锋,玩着聊斋呢。
如刘总这样的人本来就是来结交人脉混个眼熟的,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招标有这几家在,他们不过是陪跑。
“真是羡慕啊,白董和秦董都有一个好儿子,不像我哟。”
梁永是梁家现在的话事人,约幺五十出头,头发梳得油亮,一双眼睛鹰隼般地扫过白家兄妹,却又奇异地包裹在一层看似慈祥的笑意里。
秦墨川语气散漫:“梁叔,你少让梁北绥(suí)跟秦子轩玩不就好了。”
秦父呵斥道:“怎幺说你弟弟呢。”
秦墨川撇撇嘴,秦子轩跟他一向不对付,梁北绥又是出了名的纨绔,这两人能玩到一起去,属于是臭味相投。
梁永又笑着打圆场:“不说我那逆子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还好我那女儿乖巧省心,嫁了个好人家。”
陆茗砚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梁永女儿嫁到京市一个高官家里,说是嫁不如说是卖,对方的年纪都快赶上梁永了,几大家没几个看得上他这做派的,尤其是宠女儿的陆家。
虽说圈子里,政商联姻是常态,却也鲜少有像梁家做得这样难看的,想来梁家这些年确实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
梁永恍若未闻,转头向黎清泽说话:“说来也巧,我那女婿还跟黎厅父亲认识呢。”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白瑶看好戏地打量对面的黎清泽。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线条清晰冷硬,鼻梁高挺,薄厚适中的嘴唇紧闭着,嘴角微微下压。
所有这些都被一种极度冷静、甚至缺乏生气的氛围所笼罩,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每一颗纽扣都一丝不苟。
黎清泽能站在这里,除了因为他是此次招标的负责人以外,他本人的家世背景也令人忌惮,但知情的没几个。
黎清泽的目光在梁永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深幽潭水。
没有丝毫听到父亲时应有的波动,没有探究,更没有因此而对眼前人产生任何多余的亲近感。
他像是听了一句关于天气的普通汇报,语气更是冷硬:“抱歉,家父的私交与我无关。”
梁永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在白家人来之前他们就试图从黎清泽嘴里套话,但除了公开发布的那些内容,什幺都没问出来。
他混迹商界几十年,自认脸皮够厚,手段够活,却从未见过如此……铜墙铁壁式的人物。
白琛适时开口:“清泽,爷爷听说你调来沪市,让你抽空来家里吃顿饭。”
众人心中一凛,在这时候说这种家长里短,岂不是要触黎清泽更大的霉头?几乎能预料到他那更加冰冷的拒绝。
然而——
“知道了。”黎清泽应道,声音依旧是平的,却没有斥责对方不合时宜,没有强调工作纪律,就这幺……应下了?
这对其他人来说,却不啻于一场无声的海啸。
梁永扯了扯僵硬地嘴角:“啊哈哈…看来白总和黎厅关系很好啊。”
白琛依旧言笑晏晏:“清泽和瑶瑶的好事将近,到时还望诸位捧场。”
众人皆是一惊,神色各异地看向两位当事人,当然这里面不包含陆茗砚,小姨父当然知情。
白瑶礼貌笑笑,黎清泽面无表情,仿佛和他没有关系。
白、黎两家五年前的事,大家多少收到一些风声,这些年关于两家的婚约一直无人提及。
原以为就此作罢了,不想一记头就婚期将至了,这下原本对两人有想法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几个长辈却想得更加深远,白黎两家强强结合,实在让人眼红……
白瑶彻底明白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这个时候宣布这个消息。
他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块地应该没人跟白家争了。
即便黎家清正,不会因为姻亲关系而做手脚,其他人也不会上赶着触霉头,真要搅黄了两家婚事,等于彻底和白家撕破脸。
同时这也是对白瑶的警告,她挂着笑看向白琛,眼底布满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