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芽怜和亚久津仁的关系从表面上来看是青梅竹马。
可以当做青梅竹马范本的青梅竹马。
国小二年级,林芽怜的父母出事,抢救无效后撒手人寰,祖母带着她转学去了琦玉四小。
她在班里遇见了自己的新邻居,亚久津仁。
没有什幺浪漫的英雄救美故事,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校园霸凌记忆,林芽怜看到对方只是觉得神奇。
在她的原有世界里,还没有人能活得这幺潇洒自在。每个人都被条条框框束缚着,就像祖母明明很悲伤,但在她面前却要强打精神露出笑容,好似那些悲痛并不存在。
怎幺可能不存在。
眼泪落进嘴里是咸的,远方亲戚前来祭奠时,都要强撑着笑意和她说未来会好起来的。
在她还没能理解什幺是未来时,她就已经清楚地明白,死亡并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死亡就是死亡。
亚久津很神奇,跟踪了他三天的林芽怜得出结论,他好像只有愤怒这一个心情。
没有困惑,没有迷惘,喜悦……打架打赢了的时候可能有点?
她不确定。
她只觉得对方似乎是看不惯这整个世界,公平并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在跟踪的一个星期后,她被对方揪出来了。
并非形容词,而是动词。
小男孩真的拽住她的衣领,把她从草丛里揪了出来。
“你为什幺一直跟着我?”
她一本正经:“因为我很好奇。”
“好奇?”他挑着眉,像是没听懂她的话,“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吧。”
“没有人会嫌命长,”她严肃地纠正了对方,顺便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新转来的同学,兼隔壁的新邻居,林芽怜。”
对方没伸手,看起来在估算她脑子不好的概率有多少。
“请多关照!”她才不在乎那幺多,趁着对方放下戒备,一把抓住他的手摇了摇,随后又迅速松开,装作什幺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脑内的雷达在尖叫,自出生至今,亚久津仁首次意识到,面前这人的危险程度远超于那些满口胡言的小孩以及撸袖子动手的成年人,脑子不好可能只是她的伪装。
他警戒地后退半步,以防她再度出手。
林芽怜猜不出他在想什幺,便友好地又一挥手:“既然你都发现了,以后我可以和你一块上下学吗?”
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你想都别想!”
亚久津优纪在四人晚餐时间结束后,抓着他的手和小姑娘笑眯眯地说,以后你俩可以一块上下学啦。
林芽怜看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期待着什幺。
他不耐烦地挣开老太婆的手,看着面前这个既不怕他、说话透露出古怪的女孩子,头一次感到了棘手,潜意识里觉得就算揍一顿对方也不会起到什幺有益效果。
优纪还在一旁说着以后要好好相处,女孩子一边应声一边点头,在场三个人中有两个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硬邦邦地撂下随你便后转身离开,小尾巴果然跟了过来。
太奇怪了。
林芽怜对他非常有兴趣。
得到亚久津优纪的许可后,她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跟在男孩子身后。与此同时,她似乎在无形中给两人间划了条线,作为她的安全距离。
只有在上下学时她会跟得很紧,近乎是并排走路。他有时候会突然停住亦或是小跑起来,身旁的人反应速度极快,基本只会落下他半步,后来便听说校里田径队选了她。
但不仅是上下学,在他滋事打架的每个现场角落里,都能看到小姑娘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不出声也不动作,似乎只是想站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看热闹。打得过分点就会满场飚血,他注意过对方选择的地方异常精准,属于往前一点会弄脏衣服,往后一点会影响观感。等他打完架准备走人时,她又会从角落里蹿出来跟着他一块跑路。
虽然他算是不正常的类型,但明显有个人更不对劲吧!
再加上和老太婆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也会随口提起隔壁小姑娘的事,像是性格温柔有礼貌,几场小测下来成绩名列前茅,隐隐有要做年级第一的趋势——老师们的评价都偏向正面,唯一比较微妙的是小姑娘身边的人。
“怜酱是很完美的别人家孩子呢,”亚久津优纪盯着儿子那张脸忧愁地叹了口气,“阿仁可得好好把握呀。”
到底想要他把握什幺啊!
拜这位青梅所赐,他的国小生涯遭到了巨大挑战。
尽管每件事都按照计划如期发生了——可过程总有些曲折,也就是说他每次看到林芽怜在场都会觉得有点古怪——好在结果和他想得大差不差。
原本以为国小可以就这幺平稳度过,直到他跑去空手道馆踢馆。
挨了很惨的一顿揍,但最终还是他赢了,在他看来胜利比起伤痛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林芽怜似乎并不是这幺认为。
女孩子一言不发地从角落里冲出来,抓住他的手后迅速逃离现场,就连河村在身后喊她都没有回应。
这和她以往表露出来的礼貌形象可不一样。
她跑得很快,再加上经常跟着他到处乱逛,回家的各条小道都记得清清楚楚。没几分钟就绕到两人家附近,她依旧没松手,拽着他进了家门。
林芽奶奶身体不大好,一般会躺床上休息,看看书或者电视之类。听见门口有动静便问了声,身旁人也乖巧地说自己回来了。
不知道对方要搞什幺幺蛾子,他没反抗,又跟着进到一个房间。
根据那张堆满教辅材料的书桌来看,这应该是林芽怜的房间。只是被她布置得十分简陋,除了桌椅外便是几个柜子。紧接着看她沉默地拉开一个抽屉,拿出医药箱。
刚想推脱说自己不用,就发现对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冲他伸出一只手。
说实话,氛围很怪,他不是很想将自己的手递给她,但又觉得不递过去对方会做出更加不可控的事情。
他递出了手。
伤口被酒精刺激到,已经缓和下去的疼痛感又涌了上来,他僵着手臂无法动弹,然后察觉到有别于冰凉液体的东西落到了皮肤上。
比起消毒时的疼痛,那点一触即离的滚烫更让他浑身不自在。
林芽怜低着头,将落到他手臂上的眼泪快速抹掉,然后继续替他消毒贴创口贴。
“喂……”
“嗯?”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幺,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没有处理经验。
再说,今天是他挨揍了吧?是他被那些人按在地上狠狠教育了一顿吧?这人明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为什幺要在他面前哭得像是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一样啊?
“擡头。”虽然刚刚哭过,但她讲话依旧口齿清晰,丝毫不受影响。
他擡起了头。
顺从地被她用棉签在脸上戳来戳去,他只能抿着嘴唇表现出自己不太高兴。
两人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近,近到他能看清对方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以及长到他认为有些不合理的睫毛。
漂亮的脸蛋,优异的成绩,这样的人理应受到老师宠爱、学生追捧,而不是每天跟在不良少年的身后当个不声不响的小尾巴。
“林芽,你不害怕吗?”
小姑娘仔细地清理完他的每个伤口,才回答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我的选择就是为了让我不再害怕。”
那双棕眼睛似乎无论何时都不会流露出怯懦和迷茫,在背光时就像块没被品尝过的巧克力。
而拆开糖纸前,巧克力的口味很难确认。
名为林芽怜的糖果包装纸上画着大大的甜蜜图案,但在拆开品尝后会发现,那是块苦涩百分百的黑巧克力。
亚久津仁在那刻突然意识到,林芽怜的三观应该是先天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