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李寂寂,你昨晚是不是抱着我睡觉的。”

“溶溶。”

沉默。

“溶溶。”

还是沉默。

“李溶溶。”

“怎幺了。”

李寂寂的手伸过来,轻轻把她额前沾了雨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热热的,比雨丝暖。

他叹了口气,听上去很是头疼,“跟你说过多少次,雨天别盯着泥坑看,不小心踩上去容易摔。”

少年的声音裹在雨里,比平时低了些。

李溶溶擡头时,看见他伞沿往她这边偏了大半,自己的肩膀早被雨打湿,灰衫贴在背上,显出一点单薄的轮廓。

这时候李寂寂刚满十八岁,个子已经比村里大多数男生高,看上去瘦瘦高高的,胳膊细细的,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从镇上药店买的感冒药。

昨晚李溶溶淋了点雨,早上起来咳嗽了两声。

李溶溶本人倒没什幺感觉,除了有点头晕,其他都还好。一没发热,二能走路,她还觉得自己身体倍棒,这都没生病。

但李寂寂就不行了,那天他一摸她的脑袋,就知道出事了。

果然,一到夜里李溶溶就开始发烧,还好后面体温降下来了,也就没什幺大问题。

可这小妮子完全记不清了自己昨晚大半夜发烧的事情,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体质好,一点也不把身体当回事。

“看什幺?”

李寂寂见她盯着自己的肩膀,无奈地笑了笑,把布袋子塞到她手里,“拿着,别掉了。里面还有块麦芽糖,你昨天念叨的。”

布袋子是粗布做的,边角磨得起了毛,李溶溶捏紧了,糖的甜香透过布缝飘出来,混着雨的潮气,倒不觉得腻。

她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泥坑,溅起一点泥水,落在她的布鞋尖。

“李寂寂,”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有点闷,“我走不动了。”

雨已经下了大半天,从早上天没亮就开始下,路越来越滑,她的鞋底磨平了,走一步要滑一下,脚踝早就酸了。

李寂寂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见她眉头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只闹别扭的小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早知道你走不动,刚才就该让你在药店门口等我。”他弯腰把布袋子从她手里接过来,挂在自己手腕上,然后转过身,“上来,我背你。”

李溶溶没犹豫,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李寂寂的背有点瘦,隔着薄薄的灰衫,能摸到他脊柱的形状,驮着女孩的姿态稳健,起身时没晃一下。

他伸手托住她的腿弯,把她往上送了送,“抓好,别掉下去。”

布袋子垂在他身侧,随着脚步轻轻晃,麦芽糖的香味更浓了。

李溶溶把脸贴在他的后颈,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味。村里供销社买的三块钱一块的皂角,洗得衣服发脆,却很干净。

雨还在下,打在伞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她能听见李寂寂的呼吸声,还有他走在泥路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刚才在镇上,王婶问我你什幺时候去学校。”李寂寂忽然开口,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我说等秋收后,先让你把这学期的课本借来看。”

李溶溶没说话,只是把胳膊收得更紧了点。

那时候村里的孩子大多六岁就去学堂,她已经到了合适的年龄,在村里读了两年小学,但李寂寂并不想她待在这里。

兄妹俩父母死得早,或许李寂寂还对父母有记忆,但李溶溶一点也没有,甚至想象不出他们的样子。

她和李寂寂差了十岁,出生后没几年,爸妈就车祸去世了。李寂寂一个人撑起家,又要种地又要打零工,实在没精力没能力送她去。

她知道李寂寂在攒钱,晚上等她睡了,还在灯底下帮人编竹筐,手指被竹篾划得全是小口子。

“别担心。”李寂寂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腿弯,“等秋收卖了玉米,就给你买新书包,再买块花布,让张奶奶给你做个新裙子,就像镇上小学堂里那些姑娘穿的那样。”

李溶溶有些不高兴,她知道李寂寂想让她去镇上读书,那里师资虽然也一般,但起码比村里的那群普通话都说不好的老头好。

再有一个就是镇上有警察和领导,总不会叫李溶溶一个小女孩吃了亏。

村里的男孩子又野又皮,觉得李溶溶好欺负,经常捉弄她,虽然总是还没开始就被她耍了回去,但还是很不服气。

因此,李寂寂有幸偶然撞见过一次,李溶溶把男生踩在脚下狠狠羞辱的画面。

明明是女生欺负男生,他却先冲过去把妹妹往身后护,好像她才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受害者。

那男生还在哭,李寂寂也没凶人,只蹲下来帮人把沾了泥的衣领理了理,温柔安慰着:“以后别惹我妹妹了,她会当真的。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你知道该怎幺做的,对吧。”

男生抽着鼻子跑了,李溶溶还站在原地,鞋底碾着地上的草屑,有点不服气地说:“李寂寂,你把他吓跑了。”

“你不是玩够了?”

李溶溶一听就知道他生气了,眨巴着眼睛,手指勾着他的衣角晃了晃问:“你不骂我?”

“骂你干嘛?”李寂寂含笑看她,眼仁漆黑,“我的溶溶又没做错事。”

“溶溶——”

李溶溶回神,李寂寂在喊她的名字。

他把伞把往她后面又偏了偏,自己胸前的灰衫早就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风一吹,他不自觉地缩了缩。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他又说了一遍。

李溶溶隔着布料摸到那片湿冷,手指轻轻揪了揪他的衣角,小声说:“李寂寂,你衣服湿了。”

“没事。”少年轻喘着气,却没放慢脚步,“等会到了天晴,晾晾就干了。你别乱动,脚下滑。”

他刚说完,脚下一个不小心,踩进个浅坑,泥水溅到裤脚,晕开深色的印子。

李溶溶吓得赶紧圈紧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脖颈,能感觉到少年喉结轻轻动了动,他在笑。

“怕了?”他故意逗她,“刚才让你别盯着泥坑看,偏不听,现在知道怕了?”

李溶溶没理他,手指绕着他颈后的碎发玩,软乎乎的头发在指尖绕了个圈,“幼不幼稚,李寂寂。”

玩了一会儿,女孩有些无聊,又戳了戳他手腕上的布袋子,“麦芽糖是不是很硬,会不会咬不动?”

“刚在镇上买的,还软着呢。”李寂寂背着往上颠了颠,怕她掉下去,“等回家给你放温水里泡一下,就软了,甜得很。”

“那你要先吃一口。”她用力揪着少年的黑发,“上次你买的糖糕,我咬了一口是苦的,你骗我说是甜的。”

一想到被人骗了她就来气,尤其是李寂寂骗她。

“那是你运气差,咬到没裹糖的地方。”李寂寂像是没感觉到痛,笑着辩解道,“这次我先尝,甜了你再吃,行了吧?”

李溶溶哼哼唧唧叫了几声,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到他后颈的皮肤,暖乎乎的,皂角的清香味令她感到安心。

闻着味道,她忽然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李寂寂好像坐着她床上,背靠着床头,把她抱在怀里,用手背贴她的额头,指尖带着编竹筐留下的薄茧,蹭得她额角有点痒。

“李寂寂,”她又喊他,声音黏糊糊的,像刚睡醒,“你昨晚是不是抱着我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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