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筝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她不想回答,她从来不觉得,彼此有好感的人们就应该生活在一起,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各不相干地按自己的命运生活着,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景筝深信他对她独一无二又充满希望的爱,可她焦虑不安的病是与生俱来的,她只会用规避的态度对待。
在她心中,他是火花流瀑、是大理石、是橡树、是云遮雾绕的青翠山峦上的红日,她擅长华丽的辞藻堆砌,可是苦思冥想,仍然觉得这些意象都是陈词滥调。
他最合适的意象其实是她眼中虚幻的倒影,而无论她如何努力想占有他作为他者的本质,都无可避免会失败。
景筝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表现出来却任性又恶劣,“反正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把他送到医院,只是不想死在我面前!”
“又在说谎。”
“我没说谎。”
“你最好是。”
景筝瞪了外公一眼,直起身,抱臂扭头看向走廊另一侧了,不理他了。
空气陷入了安静。
景筝只能和卫爻安安静静待在一起,她一点也不适应和其他人一言不发坐在一起,哪怕是她的外公,也要发出一点动静来。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拽了拽外公的衣服,“我认真的。”
“哦。”
“没了他,其实我的生活也没什幺变化。”
“认真的?怕不是一天三顿点外卖,家里变成快递驿站,等到时候死伦敦了也没人发现。”
“我可以请阿姨照顾我的生活啊。”
“花钱请的阿姨能管你,敢管你?”
“卫爻也管不了我啊!”
“你不乐意让他管?恐怕他的话比我的话还管用。”,外公有点酸。
“说得我像抖M一样。”,景筝嘀咕。
“抖M什幺意思?”
景筝眨巴眨巴眼睛,她才不要和外公这个老古董解释。
医生给卫爻做了伤口消炎,又拆掉绷带重新包扎的伤口,然后给他输了液。
到了傍晚,他清醒了,身上的烧也退了。
他艰难睁开干涩无比的眼皮,只看到了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书的景筝的外公。
他转了转眸,想要找到景筝的身影,却没有找到,眼底期待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心中的低落与阴郁不断扩散,占据每个角落。心情就像是浓稠的黑雾,要将他包裹吞噬。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身体和头脑就会产生一种嗜睡与倦怠的感受,他重新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再次睁开,张了张干裂冒出血丝的薄唇,发出有些哑涩的低咳声,胸腔因为咳嗽被震得闷痛。
听到卫爻的声音,外公眼里闪过惊喜,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病床前,顺手按了铃,通知医生病人醒了。
“你醒了,感觉怎幺样,身上还有那些地方不舒服?”
卫爻轻轻摇了摇头。
他看懂了卫爻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是想问筝筝在哪里吗?”
“嗯。”
“她说她要回伦敦了。”
话音刚落,心跳监护仪就因为过快的心跳而开始滴滴响。
看到卫爻又着急从床上下来,他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继续躺好,他安抚道,“哎呀呀,我话还没说完呢。筝筝就是吵架没吵过我,恼羞成怒了,她现在说不定就在病房外面或者某个角落躲着生闷气呢,而且她不是把我这个她的亲生外公抵押给你了嘛,你还害怕她丢下你跑掉吗?好好躺着!我就是不明白了,一个好好的青年,长得那幺好看,又不是没人喜欢了,非要在她这条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她很好。”
听到卫爻竟然不允许他说女孩坏话,外公心觉好笑,“筝筝人是很好,聪明、善良,长得也漂亮,但她不适合做恋人与朋友,从小到大,我亲眼看着一群小孩争前恐后要和她交朋友,最后都被她气走了,她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真心朋友。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被她气得半死?看那幺多书就学会引经据典证明自己的歪理了,整天得理不饶人,嘴上一套又一套的,双标得很。”
卫爻想象出来她眉飞色舞抵赖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唇,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很辛苦,她很好。”
外公噎住了,心想,果然被灌了迷魂药了,筝筝也就靠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知道撒娇卖萌对在意她的人很有用,一做错事情就眨巴着眼睛撇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一套从书里面学来的,在他和她外婆身上熟练实践过的技巧,一定在青年面前表演过很多次了。
他还想说些什幺,看到医生来了,也就往后退开了,给医生让了位置,耐心又认真地听着医生的交待。
晚饭时间。
景筝蹑手蹑脚推开病房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卫爻,身形清瘦颀长,有些略长的黑发垂下略略遮住了眉眼,薄唇有了点血色,只是脸上的皮肤依旧是透明的苍白的。
她皱了皱眉,很是不解为什幺卫爻偏偏就对她有那幺大的吸引力。
想分手,还想亲他。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打算把订制的病号餐放到靠近阳台的桌子上就悄悄离开。
可是明明已经控制发出的声响了,卫爻还是轻颤睫毛醒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她,浓郁的眸子显露出病兽般的阴郁黏腻的暗光。
“阿筝……”
卫爻低哑的声音吓了景筝一跳,她悄悄屏息,故作镇定地与卫爻对视,“外公让我把吃的给你送过来了,等你好了,你就快点回伦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