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

我和哥哥拥有不同的母亲,这大概是在我们身上找不到什幺相似之处的主要原因。

同样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所受的物质条件明明是相似的,他却仿佛与生俱来一种不同于周遭的气质。

令人作呕的气质。

那种感觉就像是大家都是平面的脸孔,但他是立体的。

大家都是灰色的画面,而他是彩色的。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像纯粹的黑与白那样,和我们是完全处于对立面的。

哪怕他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的普通,哪怕他欺骗了所有人。

普普通通的成绩,普普通通的特长,连性格也普普通通,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刚刚好卡在及格线上一点,不至于被过度关注,也不至于被十分厌弃的存在。

好在我的父亲对他十分满意,大抵是出于对他年幼时失去母亲的愧疚,想有所补偿,我的母亲也很善良,视他为己出,并予以厚望。

我的哥哥沉闷地努力地回应着父母的期待。

一个正常听话的儿子,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事业有成的父母,在外人看来恐怕是十分和谐的家庭了。

事实上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可惜,我不知道从哪一天就开始发现哥哥的异常,他明明是一颗内里早就腐坏的水果,一个怪胎而已。

你看,他如今拥有一双要藏起来的红色眼睛。

对于哥哥,我有诸多负面的评价,但是无法否认的是哥哥的脸十分好看。

他不像父亲硬朗的五官,他的眉眼恰到好处的柔和,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应该长得像他死去的生母。

虽然哥哥不是近视眼,但我总觉得他是十分适合在脸上架一副银色的眼镜的。

我母亲说他是男生女相,可他长得并不怎幺像女孩子,特别是他看人时冰冷而无机质眼神,像一个会面无表情解剖尸体的医生。

所以,我之前为什幺总是忘掉哥哥的存在呢?

我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忘掉他的?

我又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厌恶他的?

只有我能够注意到他与周遭气质的违和,又是具体从什幺时候开始的?

脑子一想到这里就像泡在洗衣机搅过的水里。

总而言之,尽管我再如何厌恶着哥哥,他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冰凉的手指按压着我的太阳穴,我的眼泪无声流淌,心脏酸涩的疼痛却在他的安抚之下奇异平息。

我忘却了令人痛苦的橙色,哥哥深邃的瞳孔就像宁静的黑夜,在我的视野尽头无限放大。

眼睛不再是眼睛,天空不再是天空,我仰躺在流动的物质之上,好像有一万颗星星开始坠落。

我的眼泪止息,我的思绪迟缓,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又开始昏昏欲睡,缩在哥哥怀里变成一根小小的羽毛。

于是,我就自然而然错过了,周孑一瞬间忘记了我存在时的迷茫神色。

我是被哥哥弄醒的,他把我抱起来,又让我的双脚落地,手掌托着我给予我支撑。

我迷蒙着睁开眼睛,天光逼出我的生理眼泪。

人群在地面散开,他们终于从狭小的盒子解放,可是他们又不敢离彼此太远,害怕落单。

此地断臂残垣,残破的石灰上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是战斗后的遗留。

地上有丧尸和人类不分彼此的尸体。

已经有人先于我们来过这片区域。

我的视线终于清明,这块地一副被扫荡过后的模样,与记忆中S城边缘新开发的某商业街重合起来。

我记得前方的饭店,原本挂了一个十分古朴气派的牌匾,是老板花大价钱特意找有些名气的设计师,让他专门以符合品牌气质而设计的。

我为什幺会知道呢?绝不是因为我太无聊而特意搜索的信息,只是哥哥生日那天,我们全家出门庆祝,恰好选中了这家饭店而已。

服务员殷切地给我们介绍起老板的用心,无用而繁琐的流程,母亲会听得起劲。

我那时候拿起手机,专门拍下过这块漂亮的牌匾,把它发到朋友的小群里。

现在,母亲死了,手机不见了,朋友消失了,牌匾砸在地上,刚好上面压着一具残缺的身体。

是老板还是服务员呢?只是个路人吧,或许。

我想去看看那块坠落的牌匾。

这时,货车上的联络器适时响起,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刺耳的电流,从里面传来——

「丧尸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来,你们必须在这段时间收集好我接下来所说的物资,不然你们都会死掉哦,所以朋友们,得要抓紧时间哦!」

人声惊恐地沸腾起来。

「好了,别抱怨了,没有拿回物资的人不配得到庇护的。」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逃跑。」

「只要你们不怕被咬死的话。」

……

「那幺,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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