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再加上清晨时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温转凉。
舞阳穿着一件流云纹比甲,下身搭了一条藏蓝色的马面裙,擡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
青砖地上依旧留着湿润的痕迹,红椒上前扶住她的手,慢慢走到了停在垂花门前的马车旁。
歇了几日,今日是解铮头一回上岗,他早早就起来等候在了鸿浩院门口,看到公主一行走来,他眼观鼻鼻观心,跟在公主身侧。
发现公主停步在马车前,他回想起护卫母亲与姐姐出府时的场景,上前一步站在马车边上,擡起了胳膊以便公主搭手。
只是他维持了这个动作十数息,都未察觉到公主的动作,他微微擡起头,正好对上立在一旁的伊竹峪。
趴下。
他从他的口型里读出了这个词语。
周围的视线忽而变得灼灼,他僵硬着身子,缓慢地将膝盖碰到地上,然后俯低了背脊,双肘撑在湿冷的青砖地上。
背上传来触感,是女子的绣鞋的形状。这几日已经结痂的伤口仿佛又开始火辣辣地疼,更有一股酸麻从他被踩踏的脊背一路传到他的头颅,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有些迷惑地擡起头,入目是伊竹峪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起身罢,马车要走远了。”
他才如同牵线木偶般站了起来,跨上马背追了上去。
弘福寺的小和尚撑了把纸伞站在寺门外,看到挂着定国公府标识的马车驶来,赶忙迎上去。
定国公府的马车以棕色为基调,车身整体低调厚重,马车旁边伴着一位骑马的男子。斜风细雨里,他没穿蓑衣斗笠,淅沥的雨滴如细线打湿了他线条刚毅有力的脸颊,两道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眼神深邃沉稳,唇锋清晰,下颚角线条刚硬。
到了寺门口,莫舶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迎上前来的小和尚,然后转身朝车内道:“母亲,弘福寺到了。”
马车帘子被一个丫鬟撩开,车内出现一位穿着黑色福寿暗纹长袍的老太太,撑着莫舶屹递出来的胳膊下了马车。
看到他的发丝都被雨水沾湿,定国公老夫人数落道:“你怎幺又没穿蓑衣,硬生生在外头淋雨,我看你是想心疼死老婆子我!”
莫舶屹低叹一声,“母亲,莫说这样的话,雨不大,这点立马就干了。”
“我看你是嫌我啰嗦了。”定国公老夫人擡头盯了儿子坚毅的侧脸一眼,“你说你,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怎幺就非要退了和子莹的婚事……子莹多孝顺乖巧,更重要的是对你极为上心,你到底是不满意人家哪点?!”
莫舶屹沉默着任由她数落,把她送到主持的礼拜院子里,本想如往常一般在院外等候,却被定国公老夫人赶去寮房换洗。
莫舶屹只好从了定国公老夫人的愿,被小和尚带到了一处干净的寮房,他的侍从给他递了换洗衣物后,就等候在了门外。
莫舶屹把外衣褪下,发现中衣也被雨水渗湿了,黏在身上有些难受,刚解开中衣的带子,就听得门外他的侍卫高声道:“汝等不得擅闯此地!”
他蹙了蹙眉,方掩好衣襟,门口传来吱呀一响,门居然被打开了!他的侍卫什幺水平他是清楚的,跟他从战场上刀山血海的下来,怎会在这几息间就被人破门而入。
他迅速拔出放在一旁的佩剑,剑尖直直攻向闯入之人。只是当他看清来人时,手中的剑锋硬生生地换了个方向,插在了地砖缝里。
舞阳眨了眨眼,不避不让地朝他走了几步,“定国公大人,您的欢迎可真独特呢。”
竟是舞阳长公主。
“臣失礼,险些伤及公主殿下玉体。”莫舶屹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同时无数惊疑在心底升腾而起。定国公府与舞阳长公主素无来往,他也仅仅只是在某几次的皇家宫宴上远远见过她几面罢了,何故闯进他换衣的寮房中……
“是本宫心焦,吓到国公爷了。”
莫舶屹微微擡头,越过她的身影往门外看去,他的侍卫正被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牢牢制服。
“别担心,他不会伤害他。”
他的视线回到她身上,长相艳丽的女子扬起红唇,对他微微一笑,接着,她合上了门扉,走到他的面前。
“本宫也不想用如此粗鲁的方式与国公爷见面,本宫只不过想和国公爷单独谈谈罢了。”她在“单独”二字上加重了语调,莫舶屹的眼皮跳了跳。
“臣与殿下不过寥寥数面,有何可谈?”
她没立马接话,莫舶屹却感觉到她的目光透过了他半敞的中衣,缭绕在他胸前的肌肤上。她衣冠整齐,而他半遮半露,无端让他矮了她一头,他用手拉了拉松垮的中衣带子。
“国公爷放心,您的身材还是十分有看头的。”她挑了挑眉,眼波流转间,带出别样风情。
莫舶屹平日里接触的女眷要幺是端庄大气的,要幺是文静内敛的,她这样轻浮又霸道的是头一回接触。他勉力抑制住自己蹙眉的冲动,垂眸道:“殿下有何事请教,请明说。”
舞阳也不同他绕圈子了,“本宫听闻上个月朝会时,母后提出想要擢升一位品行兼优、怀瑾握瑜的官员进户部,帮户部尚书分忧,但被杨首辅给否决了?”
莫舶屹反应了大半晌她口中“品行兼优、怀瑾握瑜”的官员,才想起来,太后曾想举荐自己那只会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弟弟进户部,补空缺出来的户部侍郎一差。
“此乃皇上、太后与朝堂上的百官做出的决定,殿下无权干预罢。”
“国公爷此言差矣,母后与皇弟是被尔等逼着做的决定。”
莫舶屹唇角动了动,“殿下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