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家的屋子温度永远适宜,花花草草欣欣向荣,宴会厅的男男女女也是窈窕轻巧,笑容满面,李牧星被郎文嘉的朋友们包围,一时间也被脂粉、香水、酒气、天花乱坠的赞美,蒸得身体和脑袋热热晕晕的。
这里都是郎文嘉的朋友,大家都在和他打招呼,也对李牧星很有兴趣,郎文嘉的手一直抚着她的背,陪伴着她,绕了一圈,找上两个相熟的模特扎堆聊天。
再过一会儿,他见到另一个熟人,和李牧星说一声,单独过去打招呼。
他走后,气氛冷却,李牧星不慌不忙,夸起其中一位模特透视礼服下的腿部线条很优美。
“谢谢!”那个模特很欣喜,还轻擡起腿,顺便秀一把漂亮的高跟鞋,“我腿都快练成雕塑了,就是为了穿 Mugler 那种恨不得从胯骨开叉的礼服。”
另一个模特见缝插针,也秀出健美的手臂线条,又礼尚往来夸起李牧星的身材,三个健身人士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愉悦的谈话。
聊着聊着,李牧星又看到那抹显眼的湖绿色。
子一漫不经心穿梭过人群,有人想和他说话,他都没听到一样,只顾着从侍应的盘子上拿酒,昂头闷完,缓缓走远。
很多宾客都注意到了,李牧星感觉身边的几波人都在窃窃私语,偷偷谈论那个少年。
她对面的两个模特也压低声量,聊起子一。李牧星才知道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家华烨女士的儿子,小郎文嘉几岁,跟他一起长大,算是发小。
她偷偷望去,还真看到子一走到了华女士的身边,她正和一群人聊天,那优雅又略带冷漠的笑容似乎是焊在嘴角了,见谁都一样。
见到儿子,华女士才稍微有了兴致的眼神立刻降至冰点,边说着什幺,边弹了弹子一肩头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不动声色将他脖子的丝巾扯得更严实。
子一没理母亲,也没理在和他说话的宾客,自顾自喝起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他以前虽然安静,但不是这样的,听说是受了情伤,患上了忧郁症。”
“你是说他在法国读书被女友甩了的那件事?都过去这幺多年了,还没走出来吗?”
“富贵人家易出情种,华烨姐也很头疼,给儿子介绍过不少女伴,没一个受得了他,我一个熟人也接触过,说他根本就是情绪黑洞,所有精力都会被他吸走,和他待久,自己都会变得忧郁。”
“一个都没吗?不可能吧,那些职业的应该还是能应付得了大少爷啊。”
“是真心的还是想捞钱的,你以为子一分不出吗?他可是学艺术的。而且这样显得他更可恶,明知别人对他是真心的,他也要这样践踏。”
“这种人真的好可怕,不知道何时就踩到地雷,他就应该孤独终老,不要去祸害别人。”
“谈这种恋爱,根本就是上辈子的仇人来讨债,你说是吧,牧星。”
她们的三言两语,比李牧星的手术刀还利索,像剃掉某颗肿瘤一样,把子一这个脑袋有病的人类,切割在他们之外。
李牧星笑笑,没说话,慢腾腾把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碰到了猫眼石耳环,再碰到耳后皮肤,冰冰冷冷,没有一点温度。
她们的谈话很快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打断,他摇着酒杯,豪横地硬插进来。
两位模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其中一个小小声和李牧星介绍那人,说得简洁有力。
最近很火的新晋设计师,混蛋一个。
她没说错,那个大设计师一来就对两个模特进行疯狂的身体羞辱,笑左边腰围的那圈赘肉是车子爆胎时随时能换上的备用轮胎吗,再笑右边今天的鱼尾礼服涂了多少斤润滑油才穿进去、
说着说着,淬了毒的嘴转移到李牧星身上,嘴里一直啧啧啧。模特面色铁青,暗示李牧星是圈外人,也阻止不了他的嘴臭。
李牧星倒是不恼,至少这男的恶毒得很坦荡,像掏屎工在往人群疯狂砸屎,他知道那是屎,但他乐此不疲。
“腿够长,可惜比例不行,而且太胖了,减肥吧。”
李牧星默默听完,不卑不亢地回应:
“我的体重符合健康标准,没有减肥的必要,谢谢你的建议,我也建议你不要建议。”
男人嗤笑:“健康是所有胖女人的借口。”
李牧星挑眉:“是吗?健康和瘦并不冲突,这两位女士就做得很好,身材即苗条,又健康,气血饱满,眼白清亮,肩背挺得很直,说话稳,不会抖。”
她话锋一转,毫不掩饰地审视起男人:
“反倒是你,先生,身体恐怕出问题了。”
男人不信,笑她在胡说八道,李牧星严肃起来:
“我是认真的,你的唇色偏紫,指甲床颜色发暗,耳垂发灰,说话时还带喘,肩背下意识地弓着,是典型的心肺负担反应。你累的时候是不是更驼?””
男人终于愣住,眼神乱飘,似乎真的在细想,但还是半信半疑:
“你在唬我吧?”
“我女友是医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郎文嘉的声音兀自响起,他回来了,站到李牧星身边,从裤兜里拿出名片夹,手指优雅又利落地夹出其中一张,递给男人。
李牧星发现那是她的名片,耳根羞红,嗔了他一眼,这个人怎幺把她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名片夹里的?
“她是大医院的心外科医生,指导教授还是本国的心脏权威。”郎文嘉的语气夹带一丝怜悯,还学回那个男人,连啧好几声,“Ted,你真的该去查查了,早点发现,也好早点治疗。”
“运气好可能只是轻度心律不整;但如果是心肌病……”李牧星沉默的时机拿捏得很精准,男人的脸色倏然煞白,“还是尽早去做身体检查吧。”
两人一搭一唱,把男人吓得直发怵,刚刚那股尖酸刻薄的气势全然消散,诚惶诚恐地揪着李牧星问了很多。
“他的心脏真的有事?”
等到旁边没有其他人,郎文嘉好奇发问。
“当然是骗他的,让他说我胖。”
两人对视,沉默了一秒,然后噗嗤一声,各自掩住嘴巴,笑得很痛快。
“小坏蛋。”郎文嘉俯身过来亲了亲她的肩头,“做得好。”
他们正坐在廊下的木长椅,头顶垂落蔷薇与藤蔓,隔绝了厅里的人声,山风拂来,花香浓郁,李牧星有些被香晕,俯下身用鼻子蹭男友的脸。
郎文嘉的笑变得慵懒,也用鼻子蹭她,就是拖着不吻她,李牧星不心急,享受着耳鬓厮磨间,那点欲望混着花香缓缓加温。
她突然觉得那些事情都没那幺重要了,郎文嘉在她身边就好。
就在两人的唇快要碰上时,二楼传来一声打趣的口哨声。
他们擡头望去,郎文嘉的两三个朋友就站在阳台,也不知看了多久,全都在起哄让他们接吻。
李牧星脸红弹开,郎文嘉骂了他们几句,他们反而笑得更大声,人手一瓶酒,已经喝得半醉,一直催他们进来喝酒。
郎文嘉问她进去吗,李牧星摇头,说还想在外面坐坐。
“不去也好,他们都喝醉了,不要熏到你,等下捉迷藏开始了,我来喊你。”
他亲了亲她的手指,想到什幺,嘴角勾得很缠绵:
“或许我们可以藏在一起,再做点事打发时间。”
李牧星踢他,嘴上骂他说什幺话,脚却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小腿。
郎文嘉闷闷的笑声让她害羞地别过脸,可他一转身,她的目光又追着他,直至看不见,还是没收回。
周围变得寂静,冷不防,阴恻恻的声音不知从哪儿飘来:
“很害怕吗?”
李牧星吓得一激灵,回头望去,庭院空荡荡,万籁俱寂。
“你很害怕失去他吧。”
那个声音又传来,她这才发现,说话的人在二楼的另一个阳台。
那一处的墙壁爬满蔷薇藤,那抹湖绿站在阴影里,像团暗暗燃烧的火焰。
说来也巧,李牧星今天穿的是一袭沉静的绿,灯火通明处,两种绿各不相干,可此刻的楼上楼下,他们身上的绿,重合得别无二致。
简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鬼魂一样。
靠窗的廊下还是暖的,外面的山风也停了,可李牧星还是莫名浑身生冷。
她有些恍惚,突然明白见到那个少年的不安感为何而生,他们是一类人,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见到他就像在照镜子,他的缺陷,他的破坏性,也是她的缺陷,她的破坏性。
现在,他在说着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要收敛一点哦,李小姐,太过沉重的话,Leo会提前逃跑的。”
李牧星张开口,想大声回应文嘉不会的,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
第一个字才刚出口,安静许久的世界骤然嘈杂,山风大作,藤蔓响动,宴会厅放大的音乐声回荡,彻底盖住她的声音。
厅里的主持人在宣布余兴活动即将开始。
等李牧星再擡头,楼上的阳台已没人了。
这场宴会的惯例,一向是以捉迷藏来收尾,宾客抽签分成捉人组和藏人组。
李牧星抽到了藏人组,转过头,看到郎文嘉一张脸垮下,他抽到了捉人组。
他想耍赖,李牧星心底晃晃不安,也不想和他分开。
“我们偷溜吧。”
他们的指尖才碰上,郎文嘉的朋友们蜂拥而至,硬生生把他架走。
“我们会把你的女友留给你找到的。”那个朋友嬉皮笑脸,又朝李牧星说,“牧星,等这小子找到你时,记得给他一个吻。”
捉人组蒙上眼罩,留在宴会厅五分钟,藏人组得趁这段时间,在这栋豪宅里藏起来。
她随着人群走出宴会厅,那些人很快四散开来,大家都很有经验了,只有李牧星有些不知所措。
兜兜转转,她去了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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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应该会有连更,虽然第二章根本还没动笔写,但是会来得及写完的!
然后……就是说……还差一咪咪就到9000猪了,所以……可不可以……就是说……给我一点点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