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真机忽然启动,缓慢接受新的文件,是一周后发布会的宣传口径。她听着机器运作,纸张寸寸向外推,彭青屹父亲的名字显现出来,每一声细小的震动,都在切割她的身体。
英飞羽呼出一口气,心脏里轰轰烈烈地滚石。
“那我们分手吧。”她镇定地说,皲裂的动静在她体内悄然炸开。
听筒传来尖锐响动,似有什幺东西倒下。
他极慢地喊她的名字,咬字很重,“英飞羽,你说什幺?”
在她意料之外,英飞羽竟然听到愠怒的意味。但她很快又想明白,彭青屹感到愤怒是理所应当,高高在上的人被平民抛弃,即使是他所期待的剧本,他也难免不悦。
可他忘了,是他先开口说谎。他的目的究竟是什幺,英飞羽已经懒得探寻。他可以是为了摆脱她,身份悬殊的两人恋爱三年属实不可思议。他也可以是为了给她考验,在她嫁入豪门前夕,试探她是否拥有最纯真的爱。
归根结底,他正玩味地羞辱她。
英飞羽无所谓了,她愤怒的火焰比彭青屹更旺盛。
她不想刹车,唯有这次机会,可以尽情把羞辱还给他。
“你没钱没势,我还和你谈什幺?”她说。
“英飞羽。”他再次念她的名字,仿佛在施舍她幡然醒悟的机会。
他没发觉自己的口吻出戏,全然没有即将失势的窘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幺?”
“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为了什幺?”英飞羽嘲笑他,“你不会以为是因为爱情吧?”
彭青屹极重地喘了口气,忽然哑了似的,半天说不出话。
“就这样,我挂了。”她冷冷地说。
“我现在去找你。”他的声音钻进来。
“彼此留点体面,不好吗?”
他又静了片刻,咬牙切齿问:“你不爱我?”
“对,从来不,听明白了吗?”
“好,很好。”彭青屹猛地挂断电话。
按他的性格,不会有第二次台阶。但政府人事变动的新闻发出当天,他又打来,“你有没有看新闻?”
英飞羽平静地答他,“我们这边的新闻稿是我发的,如果你留意,应该能发现我的署名。”
他等了等,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恭喜。”
“然后呢?”
“我要工作了。”英飞羽没有泄露一丝波动。
她的声音没有裂痕,彭青屹捕捉不到任何情绪。没有声音再闯进来,这是他们最后一场对话。
英飞羽递交的辞职报告很快被通过,周主任对她积怨已久,连场像样的挽留谈话都没有。英飞羽早知道这里不欢迎她,可这是最体面的单位,能让她在世俗意义上稍微与彭青屹沾边。
现在看来,是她毫无意义的独角戏。
她选择放下,斩断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再将那把崭新的尚方宝剑还给他。
提出分手后半个月,英飞羽办完所有手续,准备回到故乡。
春天或许到了,但英飞羽没有感觉。
在母亲发来的照片里,窗外有几朵稀疏桃花,她告诉英飞羽:“莺莺,家里很暖和了,我们最近穿单衣,你坐高铁穿羽绒服,里面不需要穿太多。”
“好。”英飞羽回道。
她望向自己的窗外,北京仍是肃然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