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决定跳楼逃跑的那一刹那开始失去控制。
后来的赛莲细细复盘回想,总结出了四个决定性的失败因素。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与灵活度,潦草的计划与身体素质赶不上现实的骨感,怕容易脱落的鞋子阻碍行动,赛莲不顾礼仪选择了裸足——这导致她光洁的脚跟在窗台上滑着拐了一下,这是其一。
奥古斯都对女性的态度确实与传闻相差无几,肃静、冷漠,高尚的绅士品格却让他即使面对无礼也依旧对赛莲保有最大尊重,他避开衣衫不整的赛莲,没有出言相讥,也给了她解释的余地。赛莲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为了阻止她跳楼而出手把她从半空中扯回来,这是其二。
一切的发生不过几个眨眼,被扯回来的赛莲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了奥古斯都身上,她压到衬衫马甲下紧实起伏的体魄,惯性与重量的叠加让她带倒了奥古斯都,两个人滚在地毯上,没拿好的鞋子飞到了桌底下,混乱中被扯落的窗帘错落在两人交织的肢体间,一时间衣衫不整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这是其三。
在这个恰到好处的关键时刻,房间的门扉像是等待多时准时开演的剧目一样突然敞开,前厅的喧嚣终究沿着长廊找到了目标,三波人马在门前聚集,他们与蠢蠢欲动的人群遥遥相望,该齐的不该齐的全都到齐了,这是其四。
奥古斯都维持躺姿缓缓擡起手,手掌张开复住双眼用力地按了按额角,赛莲听见了他的指节里传来喀擦喀擦的声音。
还有什么比此情此景更好的解释吗?赛莲认为应该是没有的。
***
舞会风波过去一周,历经罗卡斯德伯爵夫妻的禁闭拷问、赛琳娜的赞叹星星眼、赛法拉的忍笑拍肩,赛莲重新被打扮得庄重典雅,在凡奇家主宅的会客室正襟危坐。
她今天是以正式的访客身分到访——接待她的是当时只闻其声不闻其人的执事洛卡,他摆上刚泡好的红茶与出烤箱不久的曲奇,尾巴打卷的短发下是让人容易亲近的笑脸。
赛莲在那张笑容里品出了几分怜悯与地狱倒楣鬼的意味。倒楣也确实是倒楣,她还是被罗卡斯德伯爵下了禁书令,让她现在有点呈现万事无所谓的懒散。
没书看的第七天,想书。
奥古斯都在赛莲续上第三杯红茶时出现了,他似乎刚外出回来,风衣下一身整齐的深色西装,他的骨相很好,宽肩窄腰,扣子与领巾严严密密的系到最上方,浏海后梳显出明显的眉骨,自带压迫感的视线在她脸上轻轻一落又很快滑走。
他在赛莲对面落座,腿轻轻搭在另一腿上,双手在腹上交握轻点了一会儿,像是理清了思绪,奥古斯都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闭眼擡手揉了揉眉心。
「事情的经过我大致清楚了,好事者会受到该有的惩戒。无论如何,冲动行事都不是好主意,我希望你铭记在心,罗卡斯德小姐。」
沉冷的音色依旧,震得耳根微微发麻,赛莲垂下头颅。
「衷心感谢您的提醒,公爵阁下。也谢谢您维护了罗卡斯德家的名誉。」
如果后来不是奥古斯都护住了她的脸与身体,并以大公爵名义强势清场,赛莲不可能在保有体面与尊严的情况下安全脱身。
「另外,关于你的名声我会负起责任,这无庸置疑。不过——」
一声响指,一张纸推到了眼前。
「要如何履行,决定权在罗卡斯德小姐。」
——修道院或是为期一年的契约婚姻。
看清纸上仅仅的两行字句,赛莲顿了下,擡眼对上奥古斯都。
后者已然螁去起初的疲态,眼尾上勾的眼不带一丝温度的凝视着、等待着她的回答,即使他根本不打算给她选择。
赛莲这才第一次感受了那份浮于交谈话语中的冷意一点一点从背脊攀爬而上——这是王国大公爵真正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