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逼她

岙城的清晨,空气里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湿润和一丝凉意。

周以翮醒来时,身侧的利筝还陷在柔软枕头里,呼吸均匀。

电子钟的幽蓝数字跳到7:00。

他起身走进洗手间,冷水扑上脸,驱散最后一点睡意。

当他擡头看向镜子时,动作顿了一下——锁骨偏上的位置,一道新鲜的咬痕在皮肤上显得格外清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你现在出门,刚好能避开早高峰。”利筝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带着刚醒的鼻音。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见她侧卧的身影,被单滑落至腰际,露出他留下的指痕。

周以翮走出浴室:“一起去?”

“我就算了。”

“我去了会给主办方添麻烦。”她笑得像只狡黠的猫,意指自己绝非正经的与会者。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幺似的,睫毛在晨光中镀了层金边,\"凌晨你睡着后,衣服我让客房服务送洗了。\"

门铃适时响起。

服务生送来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裤,带着淡淡的干暖木香。

周以翮接过衣服,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带着淡香的布料,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她太熟稔了。

送洗时间、返还时间、甚至包括此刻她躺在床上提醒他的姿态——这种不着痕迹的妥帖,像经过千百次演练。

几乎同时,年长的服务员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先生,衬衫纽扣和袖口已经按备注要求特殊打理了。”

而这种特殊的打理偏好,显然不属于她。

她对别人也曾这样周到体贴。那个男人不仅进入了她的身体,还进入过她的生活,并且留下了塑造她行为模式的痕迹。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沉默地开始换衣服。

利筝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点要表扬的意味:“怎幺样?这家酒店洗衣服务还行吗?”

周以翮对着穿衣镜整理衣领,目光扫过镜中那个咬痕,语气平淡无波:“缩水了。”

“缩水了?”利筝几乎立刻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快步走到他身边,仔细查看衬衣的面料和肩线,“哪里?我看看…羊毛混纺的料子他们应该知道不能水洗……”

“衣领。”周以翮打断她,指尖点了点自己锁骨上方那处痕迹,目光透过镜子看着她,“衣领缩水了,遮不住。别人会看到。”

她看了看那咬痕,又看了看他看不出情绪的脸:“抱歉,我太用力了,下次会注意。”

周以翮没回答,只是低头看她。

他说“会被人看到”,她却只是道歉,没有不悦,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谁会看到”。

这种平静,像一根细线,悄无声息地钻进脑里游离。

周以翮只觉得一股闷气猛地堵在胸口。

他说不出口。那种情绪过于幼稚,过于不符合他的逻辑体系。

他松开她的手腕,沉默地收拾证件,将研讨会材料一一装进公文包。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晚上一起吃饭。”

利筝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好。”

然后,门轻轻合上。周以翮站在走廊上,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却觉得胸口那团郁结的火气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岙城医学研讨会会场。

周以翮坐在前排,台上是一位神经学教授正在分享最新研究成果。

他握着笔,笔尖抵在纸页上,看起来和往常别无二致。

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划出锐利的直线,主讲人正展示一组临床数据,幻灯片翻页的“咔嗒”声规律而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图表上,思绪却留在酒店房间里。

他想起今早她指尖划过他衣领的温度,想起她道歉时轻飘飘的语气,想起她甚至没有问一句“谁会看到”。

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小片墨迹。他垂眼盯着看了好几秒。

前排的同行低声讨论着病例,某个音节突然刺进耳膜:“……长期观察显示,患者的依赖倾向往往伴随……”

(依赖?)

他扯了扯衣襟,胸口的齿痕在布料摩擦下微微发烫。

什幺依赖?她连一句“看到又怎样”都不说。

幻灯片切换到下一张,鲜红的数据条占满整个屏幕。

“周医生?”邻座的研究员轻轻碰了下他的袖口,“您要提问吗?”

他点点头,问台上的主讲人:“关于您提到的神经可塑性案例,”他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陌生,“是否考虑过……”

(是否考虑过——稍微在意我一点?)

问题流畅地抛出,逻辑严密。但他的思维却分裂成两个并行轨道——一半在分析脑区成像图,另一半在飞速计算她此刻与自己的空间距离。

酒店到餐厅,步行需要24分钟,车程约11分钟。如果她现在出门……

(步行或许更好,岙城傍晚气候宜人,适合散步。)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他微微颔首回应,显得无比专注。

直到垂眼时,他才发现笔帽上的金属夹片不知何时在指腹压出一道凹痕。

研讨会仍在继续,但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衬衫领口干暖木香的气息清晰可辨——那是她亲手送洗的,妥帖得让人瞬间就能洞悉这种熟稔。

(今晚吃饭时,一定要问清楚。)

他合上笔记本,金属扣发出“嗒”的轻响。

(或者,用他的方式再逼她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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