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牙齿

紧张吗?被戳穿了。

即便他诚实告诉过她。

胸腔的东西跳个不停,因为应了汀叫了他的名字吗?

柏迟昨晚彻底难眠,硬质沙发碾压身上的淤痕,睡前又洗掉了用来缓解疼痛的药膏,他开始刺痛。

开始想应了汀摆在书桌的项链。

应了汀谈恋爱了,除了她自己,他不再是她最关心的人。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发现柏迟被打了。

应了汀不再对柏迟有下意识的冲动,她会在冲动中忘记自己同样身处危险。

应了汀与他划清界限,放任他独自吃完整块蛋糕。

忘了说,柏迟讨厌甜食,他亲眼看牙医用钳子拔出柏汀贪吃薄巧而烂掉的牙齿,还带着血丝。

但失眠的昨夜,他吃完了整块蛋糕,不出所料,难吃。

柏迟熟悉柏汀,他尝试用应对柏汀的方法来试探应了汀……居然成功了。

好侥幸。

他想,今晚应该能睡安稳,他买了药膏,绝对能睡安稳。

可应了汀发现了。

疼一天的身体放弃掉痛感,全部的感知聚集到眼睛。

应了汀在朝他走。

动作极轻,没吵醒感应灯。

他看不清应了汀的表情,然而,应了汀在看他。

目前的表现找不出破绽,然而,他恐惧。

撞的不是小鹿,是未知。

柏迟觉得好像。

密闭环境,四面白墙,一切都和那次好像,唯一不同亮如白昼的灯。

那是柏汀和柏池认识的第七年,应玉婚姻倒塌的第三年。

柏池太害怕了,害怕到记忆碎片深埋,午夜梦回都梦不到完整的场景。

他依稀记得,有应玉的哭泣,他抱着妈妈,砸过来的烟灰缸,下一秒,是血。

柏汀的血。

医院的夜晚静得发慌,走廊上零星坐着人,他们小声交谈,唉一声之后,长久沉默。

应玉紧紧抱着柏池,灯光像太阳,当他意识到那些颤抖来自应玉,柏池想到了死。

柏汀流了好多血,躺在担架上毫无生气,他去拽、去握她手,去喊她,她还是一动不动。

他模模糊糊想到死。

柏池也跟着应玉颤抖,他说,妈妈,把姐姐送医院吧。

电视里医生无所不能。

应玉只是抱他更紧,更用力,他害怕了。怕见不到柏汀,怕妈妈打他,他想象不到没有柏汀的生活。

他不和她吵架了,暑假她想去哪儿都可以;他不抢蛋糕吃了;他不改她试卷上的分数了。

回应柏池的是医院的白墙,应玉抱得他喘不过气,圆溜溜眼睛死死盯着墙面。

这幺多年,柏迟又有这种感觉。

未知,不确定,害怕。

此时此刻还多了一丝,期待。

越来越近。

应了汀和他站在同一台阶,她呼吸平稳、有力,不同于他。

“妈知道幺?”

“不知道。”

“别让她看见。”

“好。”

就这样啊?九个字,对话结束。

柏迟以为。

顿了顿,应了汀问,“痛幺?”

握伞的手紧了,水珠更急更快。

小区一辆车疾驰驶过,他们影子交错拉开,应了汀的影自下往上扫过柏迟。

他借光瞧见,应了汀发丝湿了。

痛幺。痛。

简单的打伞都打不好。

应了汀轻易让他回到那种状态,不自量力挡在应玉身前,结果受伤的是柏汀。

可能沉默有声音,她听见了回答,柏迟眼中的应了汀动了动。

她走近他,似这一路落的雨,若即若离,又的的确确弄湿他。

她要安慰他了,像小时候病床上醒来拉他的手告诉他没事。

但她只路过他。

应了汀发间有好闻的薄荷香气,他擅自嗅了嗅,成了她的烂牙齿。

柏汀拔牙的时候没喊疼,应了汀决绝地说。

“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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